“富过三代”的秘密

Dennis Jaffe

　　旧金山Saybrook大学教授，研究富有家族的家族企业发展与传承。

　　就我对中国的理解而言，个人财富并不是一个笼统的指某代人拥有超过其他人的财富，而是指个人成功了之后，把财富传给下一代。我想请教在座各位中国的财富传承观：老一辈与年轻一辈对财富、财富传承与转移的观念是否在产生着变化？

　　先跟大家谈谈一些我所共事过的一个富豪家族所面临的挑战。这个家族的富一代是四兄弟创业，兄弟几个现在都五六十岁，共有二十个孩子，均受到顶尖大学的商业训练，现在大约二三十岁。四兄弟一向以民主投票的方式进行决策，过去三十年他们每赚的一分钱都投入到企业拓展，现在烦恼的是他们的下一代是否应该创办自己的企业，还是继续在家族企业内发展。其中最年长的一位是社会企业家，对社区企业感兴趣，希望能把企业转为向社区企业发展，而其他人则希望维持企业现有的发展方向。换作你，你会如何处理这20位继承人所面临的种种问题？

　　当然，最简单的做法将产业一分为四。这个问题值得大家深入讨论，它是许多富豪家庭都面临的一个难题与挑战。中国的传统也许是四兄弟分家，世界上许多家庭虽然内部有异见，但是出于尊重兄长，一般都对异见避而不谈，常常二三十年抱着异见继续走老路子。那么在这种尊重兄长的社会，这样的问题如何解决？时不我待，创新机会就在那里，现在他们是要抓住新机会，还是走老路子，这是急需解决的问题。所以，我帮他们开一个家庭会议，分两轮，先分组讨论，然后再集中讨论。第一轮是四兄弟间的纯商业讨论，作为长辈，他们要决定产业归属问题，如何决策创新、创业、新投资的问题，他们要在团结还是分裂这个问题上首先达成一致。第二轮讨论也非常重要，在年轻一代中展开，讨论他们人生规划、发展道路与家庭企业的联系、他们今后的角色、企业在社区中的发展等等问题，重点还是放在他们以后发展是维系现家族企业，还是另辟蹊径。

　　下面我想介绍四个主要概念。第一个概念是“富不过三代”，这是世界各地都持有的观点。根据全球统计数据，财富能传承到第三代的家族只有百分之一。中国在1970年代末期才开始改革开放，所以情况不一样，我个人认为只有政府官员的家族将财富传承到了第三代，从商的家族基本上目前还只到第二代。中国的计划生育政策带来的后果是很多富有家庭面临着唯一继承人的问题。我在香港进行了一项关于富豪家族的项目，多个内地家族也参与在内，项目主要关于下一代如何实施成功的变革创新。其中一名年轻女士来自中国一个非常富有的家庭，是独生子女，所有继承事宜都落在她身上，要照顾父母，要成立家庭开枝散叶，但是她不能同时兼顾立业、成家、生子这三个任务，打理上一辈的家庭企业让她无暇顾及自己的私人生活。中国情况是相当特殊的。其他地方传承财富的方式往往是通过多个子女后代，上一代也希望多子多福，但中国的家庭规模是缩小的而不是拓张的。我能想的唯一解决方式是下一代要创建自己的事业，因为原来的庞大企业已难以负荷。

　　第二个概念是富一代创业致富的中心目标，即全身心投入创业当中，并不过多思考这份产业的影响与将来的发展，这些企业创始人一心放在精益求精上面。他们通过个人奋斗实现致富，本身对财富并不着迷，而是注重创业过程，他们不了解财富将带来的一系列的困扰与挑战。但是下一代的成长经历完全跟上一代不同，他们出生就拥有财富特权，将财富视为理所当然。他们面临的挑战并不是创造财富，而是如何利用这些财富，他们面临的选择与可能很多，拥有的教育机会与各种资源多，在选择多的情况下反而不知道如何选择人生的方向。像我刚才所说的家族下一代一样，他们有三种选择，一是可以任意挥霍，只要遵纪守法就可以过着舒服的日子；二是对于如何进行人生选择感到迷茫，从而陷入一系列的吸毒酗酒犯罪等严重问题；三是家族教育使他们清醒地认识到作为特权阶层的特殊性，认识到他们在家族企业之外的自我发展的潜力与机遇，去思考如何利用家族财富来发挥影响力，为社会作一定的贡献。不管是富一代还是富二代都希望看到自己企业经营良好，后代获得良好的教育，而作为父母最关键问题的还是下一代的路会怎么走，如何使他们取得最好的结果。一个家族无法决定子女以后事有所成，生活幸福，能做的仅仅是促进下一代思考将来如何发展、规划、受教育，不能因为担忧就避而不谈。

　　第三个概念是金钱资本，金钱是获取资源和成事的关键。但是今天最想跟大家讨论的是第四个概念，即如何创造除了金钱外的其他资本，例如精神资本，包括人生意义、目标、价值。就拿我刚才举例的家族而言，家族团结不是建立在赚钱上，更重要的是拥有共同目标。家族的兄长希望家族企业办下去，就要阐述共同目标与愿景来说服其他成员。一个家族可以发展出除了金钱资本以外的多种精神资本。精神资本可以有以下三种：第一种是家庭资本，指的是一个家庭各个成员其利断金、互相互助、振兴家族的精神力量；第二种是人文资本，上一代支持下一代受教育、学习技能、独立成才、成为家族核心分子、掌握自我人生的情操；第三种是社会资本，指家族在社会乃至世界上的声誉地位，包括他们在社会上的慈善事业、服务贡献、企业内员工待遇等等，都属于社会资本。随着第一代传承家业给下面的第二代再到第三代，人们更为重视的不现是金钱资本，而是精神资本，尤其是社会资本，因为这对他们下一代运作家族企业会起到关键作用。

　　现场提问：富过三代的家族成功的秘密在哪里？

　　Dennis Jaffe：我的书上也谈到了此类家族成功的秘密，其关键点是对于问题和矛盾要能公开讨论并寻求共同目标，对于决策、传承、发展问题要达到基本一致，家族里需要组织规律的会谈，商讨各自负责的生意和下一代的发展规划。在我工作过的多个国家中，“富超过三代”的家族在这一点上都是相同的，即这种方式是成功的重要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