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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水断电,家人过世,养11条狗,守六年危房,“安徽最牛钉子户”:

http://msn.finance.sina.com.cn 2011-12-08 06:45 来源: 时代周报

  安房立命为尊严

  本报记者 严友良 发自安徽蚌埠

  在安徽省蚌埠市公安局蚌山分局交送家属的拘留通知书上,张安房被刑拘的理由是涉嫌故意毁坏财物罪。在两年前一次对抗强拆的过程中,他用砖块砸坏一台挖掘机的玻璃。

  “上午9点30分左右,我从朋友那里办完事准备回家,刚拐进一个巷子,突然,有人从后面将我抱住,头上被套上了一个头套。”对于10月25日自己被“抓捕”的过程,张安房记忆犹新。

  “我哪里见过这种阵势,还以为是黑社会绑架,拼命抵抗,对方人太多了。我有些绝望了,大声呼喊,‘你们是什么人’。他们说:‘我们是警察。’”

  双手被铐上了手铐的张安房,不再挣扎,只说了一句,“不就是房子的事吗,你们何必这样?”“你也知道啊?”其中一位警察说,“我们从早上7点30分就一直跟着你,你的警惕性太差了。”

  1957年出生的张安房,被称为安徽最牛钉子户。之前已在蚌埠市核心城区朝阳街坚守6年的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最终会落得“刑拘”的结果。早在2005年,当地进行棚户区改造,开发商提出的方案是补偿张安房兄弟4人2套房。张安房拒绝,他要求给兄弟和其父5套房。双方互不退让,其间,开发商一度实施强拆,“打砸抢”时有发生。

  2007年起,张家人过上了没水没电、担惊受怕的日子,一辈子很少生病的老父亲也于2010年在夏热冬寒的老屋内逝世。抗争中,张安房遭到“10万元取其人头”的恐吓,并数次在对抗强拆时受伤。无奈之下,张安房开始养狗“保卫家园”,还花费数千元安装了4个摄像头,从不同角落监控房屋周边的动静,甚至自制红缨枪和燃烧瓶……

  而作为开发商的蚌埠灯芯绒集团九通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同样也“损失惨重”。两栋安置房至今未建成,公司为此每年要支付十几万元的安置费。而不少拆迁户因为无法回迁,不断上访,更是让九通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和蚌山区政府压力倍增。

  “生命禁区”

  在周边鳞次栉比的高楼“包围”之中,这栋有着30多年历史的三层旧式小楼显得尤为扎眼。布满尘埃的门牌显示,这栋老楼坐落于朝阳街8号。

  三楼房顶四周墙柱上一些白色横幅早已残破不堪,依稀可见“维护”“合法财产”等字眼。楼前悬挂的红色条幅虽已褪色但还算完好,上面写着:“欢迎各级官员前来体验生活。”

  紧挨着张家的,则是张安房岳母家的房屋。萧瑟的寒风里,两栋小楼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12月5日上午,尽管是白天,张家屋内却是黑魆魆的一片,一楼房内,各色杂物充斥其间。见有人来了,张安房的爱人王爱玲顾不得寒意逼人,也顾不得70多岁的老母亲卧病在床,只好将前后门都敞开来,这样好让房间里显得明亮一些。

  一辆脚踏三轮车停在院子中间,上面放着十来只空着的矿泉水桶。王爱玲告诉时代周报记者,如果张安房没有被“刑拘”,每天他都要拉着三轮车,和她一起去几百米外的地方接水。一个硕大的灶台垒砌在院子角落边,王爱玲说,那是烧狗粮用的。老房子周围,建筑垃圾随处可见,更多则是狼狗和土狗的粪便,正因为如此,这里的空气中飘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臭味。

  “住在这里,冬天能把人冻死,夏天能把人热死。”张安房的大姐张秀英说。实际上,就在这个三层小楼和隔壁张安房岳母家,自从2007年断水断电之后,已先后有三位老人在这冬寒夏热的老屋中去世。在一楼的厅堂里,放着张安房父亲张贻胜的遗像。一年前的12月3日,在抗拆的第五个年头,老父亲永远地离开了张安房。

  12月4日下午5点16分,当周围邻居家的灯光次第明亮起来的时候,王爱玲点上了一截蜡烛。昏黄的光亮下,王爱玲读初三的侄子开始温习功课。其他人,只能紧挨着凑在一起,抵御冬夜里的阵阵寒意。

  “如果没有院子里的那11条狗偶尔发出的声响,这里绝对是生命禁区。”张安房的辩护律师—安徽王良其律师事务所主任、安徽省十佳律师王良其告诉时代周报记者,“生命禁区”是他看到这里一切后脑子里最先蹦出来的字眼。

  10万元买张安房人头

  街坊们对于钉子户张安房并不陌生。在长达6年的时间里,不少人除了见怪不怪外,就是佩服张安房的忍耐力。为此,张家也就有了“最牛钉子户”这个称谓。

  但张家人并不这样认为,大姐张秀英告诉时代周报记者,“我们根本不想成为钉子户,弄成这样完全是被逼的”。

  张安房的父亲是个木匠,解放战争时,从老家山东邹城逃难到安徽蚌埠。1957年,张安房出生,父亲张贻胜在蚌山区朝阳街买了三间平房,并给他取名“张安房”,以示纪念。张家是个大家庭,张贻胜共有两女四男,六个孩子。平房住不下,张贻胜和孩子们商量,推倒旧房,盖新楼。那是1980年,张安房23岁。

  当时,蚌埠市西区城建批准张家盖两层楼,张家以不够住为由,盖了栋三层小楼。屋内没有厕所,厨房就在阳台上。在当年的朝阳街,还称得上好房子。不过,等到张家的儿子陆续结婚生子,这栋三层小楼开始显得局促起来。住在二楼左手边的张安房一家三口,说话声大点,右侧的三弟家就能听到。

  2005年,传来消息,蚌埠九通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要对这片棚户区进行改造,拆迁安置就在原地。

  “一开始,开发商就找我们谈,说我家情况特殊,肯定会特殊照顾的,希望把我们放在最后来谈。”最早负责张家谈判的大姐张秀英告诉时代周报记者,如果不相信开发商的承诺,从2005年5月16日起即开始谈判,或许他们家不会到现在依然还是“钉子户”。

  让张家始料未及的是,自2007年正式谈判后,双方的分歧会有那么大。

  按照蚌埠市政府第12号令《蚌埠市城市房屋拆迁管理办法》,张家可以获得15.6078万元的货币补偿,或者等面积的房屋产权调换,即:张家被认定的房屋面积共104.33平方米,房地产公司给出的补偿条件是:置换一套等面积住房,并交付开发公司房屋新旧差价10万元左右。

  张安房觉得补偿不合理,“你不拆迁,我们还能住。拆了,给我们一套,弟兄四个怎么住?”张家在家庭会议上讨论,四个儿子,每家一套房;加上张贻胜老两口的一套,共要5套房。

  按照张家人的说法,随后开发商为了将他们一家人赶走,曾多次断电、断水,后来干脆雇用当地无业人员,砸门、威胁、殴打,甚至扬言要花10万元买张安房的头,“50万元给行政执法大队,就不信拆不掉张家的房子”。

  “先是夜里有人在街边砸路灯。没几天,下水道被堵,公厕被拆,还有无业游民在我家门前晃荡。”王爱玲说。

  2008年夏季,水电突然没了。这天一大早,张安房举着半截电线冲出门,朝着对面的施工工地大吼:“谁干的?有本事出来!”张安房找供电公司要求恢复用电,“供电公司的工人刚爬上电线杆,就有一群年轻人站在电线杆下,扬言谁敢通电就打谁”。

  第二天,张安房领着一家老小,睡在市政府信访办,要求政府尽快敦促相关人员恢复他家的水电。即便如此,依然一直没有下文。

  对张家人提出的威胁和雇用无业人员“野蛮”拆迁的说法,11月6日,九通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的陶姓和张姓负责人均予以否认。

  “我们也一直有谈判,还差一点达成协议。但是后来他们的那些行为激怒了我二弟,直接导致矛盾激化,谈判难以继续。”张秀英说。

  “他们这样做,我为什么要让。他们断水断电,剥夺了我的人权,我要捍卫我活着的尊严。”张安房坚持认为,“除非先恢复这些基本条件,否则免谈”。

  “黑社会”与11条狗

  按照开发商的说法,对于张家他们一共提出过三套安置方案:

  1.安置两套60平方米住宅房,免收差价10万元。2.安置两套60平方米住宅房,免收差价10万元,另外给老人就近租一套底层二手房,给老人有生之年居住,房租由九通公司支付。3.安置两套60平方米住宅房,免收差价10万元,政府和本公司照顾解决其家人住房问题,提供两套廉租房,由九通公司代为支付20年房租,另外再为老人租一套底层二手房,给老人有生之年居住,房租由该公司支付。

  然而,对于这些方案,张家人告诉时代周报记者,他们基本上没有听说过。他们接到的最终版本是,5套59平方米的安置房,每套房子由他们家支付新旧差价12万元。

  “每套12万元,实在是太高了。我们四个兄弟都是双下岗。哪里有这么多钱?”张秀英说。

  张家的朋友、单位领导、街道办主任陆续来张家做工作,张安房一律婉言拒绝。一位市行政执法局的工作人员也去了张家,劝张安房,胳膊拧不过大腿,差不多就行了。

  据知情人士称,双方曾在5套房子、另外每套补交5万-6万元的差价上几乎达成协议。可惜的是,后来九通公司一位负责拆迁叫李杰的员工拒绝了这一方案,并扬言要“花10万元买张安房的人头”。

  谈判再次陷入僵局。

  为取得证据,2009年张安房和大姐张秀英买来摄像头,自备发电机,装在四个方位。张安房还写了很多上访材料,可惜大多都石沉大海。

  2009年11月30日,行政强拆来了。

  这一天,当挖掘机开到门前时,张安房一个人站在自家三楼阳台上。他看了看楼下的人群:警察,房地产公司的人,围观群众,还有成群的青壮年—他称之为“黑社会”,差不多有百来号人。

  慌乱中,他忘记打开发电机和摄像头,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砖头。那些砖头,是张安房准备在阳台上搭狗窝的。

  当楼下飞来砖头和燃烧瓶时,张安房以砖头还击。混乱中,他的头部被击中,流了血。女儿张楠见此情景,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王爱玲慌了,想着赶紧找顶帽子给张安房戴上,找了好久,没找到。

  幸运的是,行政执法局的领队叫了暂停。对此,九通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一负责人至今埋怨,“没办法,张安房太硬了。万一闹出人命,领导的乌纱帽保不住,谁愿蹚这趟浑水?”

  强拆遂半途而废。冲突后,张安房去医院检查,医院诊断病历上记录着:头面部和腹部因爆炸致伤。

  此后,为守住老房子,张安房从朋友那里借来一只藏獒,又去市场上买来两条狼狗和两条土狗—大黑和小黑。后来,大黑生下四条小狗,小黑生下了三条小狗,张安房分别将其取名为“保保”“卫卫”“家家”“园园”“咬咬”“东东”“洋洋”。

  在张安房看来,那群开发商请来的人如同当年的“东洋鬼子”。

  每当有陌生人靠近老屋,这11条狗(其中一条狗后来被人药死),就从四面八方蹿出来,狂吠不止。每个月买狗粮要花一千多,那是张安房一个月的收入。不过,张安房觉得值。自打养了狗,陌生人不敢靠近张家,他也能睡个安稳觉。

  “我现在有点恨他。”12月5日,当时代周报记者提到张安房时,一位尚未安置的拆迁户皱起眉头。

  这位拆迁户也曾做过两年钉子户,但因母亲年迈,最终放弃抵抗,按照政策,他只分到一套房。他一度觉得张安房“特牛”,敢与政府和开发商叫板;可是,现在正是因为张家抵制拆迁,他们这些返迁户一直未安置回来,“我很恼火”。

  同样着急的,还有九通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该公司一周姓负责人说,“开发商也是受害者,因为有拆迁户没安置,公司每年还要支付十几万元的安置费”。

  “张家和开发商最后肯定还是要通过协商来解决。”蚌埠市城市房屋拆迁管理处的办公室主任杨瑞荣告诉时代周报记者。

  “是谁给了他们尚方宝剑”

  12月5日,辩护律师王良其在蚌埠市第一看守所见到了张安房。这是张安房被刑拘之后,与律师的第三次会面。

  “他精神状态还可以。整个会见过程中,几乎没有提到房子和补偿问题。他对我只提了一个要求,就是先恢复他做人的尊严,恢复通水通电。”王良其告诉时代周报记者。张安房说,六年了,他一点也不后悔。他坦言,他也想让父母安度晚年,也想给妻子和女儿一个稳定的环境,可是“有些人就是不容许”。他还记得,夏天在密不透风的黑屋里,自己给身旁的父母不停摇扇子。“因为,我害怕40℃的高温会让老人中暑。可我刚把老人移到屋外,臭水沟里的花蚊子又成团拥上来,几分钟里,老人被咬得浑身是包。”张安房说。2010年冬天,张贻胜因脑梗塞离开人世,出殡那天,张安房死命抱着墓碑,放声痛哭。

  “建住房【2003】252号文件第24条规定,停水、停电应该责令停止拆迁,并依法追究刑事责任。可是,又有谁问呢?”他告诉王良其,“有人说我要房子不要命,其实我要的仅仅是做人的尊严”。

  今年春天,在他和蚌山区区委书记王长双的谈判中,张安房也曾提出过同样的要求。

  原来,张安房的抗拆,影响了朝阳街的棚户区改造工程。原定于在2009年4月,四百多户拆迁户全部完成安置,但因张家拒不搬迁,有两栋房无法建设,有二十多户无法回迁朝阳街,拆迁户开始去上访。

  “当时,坐在虫蝇乱飞的树下,张安房对王长双说,房子的事先不谈,现在外面有传言,等房子拆了,要把我关到监狱里待几年。我怎么敢拆?”王爱玲回忆。“王书记当下拍胸脯,表示会保证张安房的安全,还许诺让行政执法局、公安局等相关部门领导签字,保证张的人身安全,并保证帮我们恢复通水通电。”

  几天后,张安房在街道办看到了王书记和各部门签字的保证书。张安房提出要把保证书拿回家。街道不同意,说是代为保管。

  “王书记说的话都不管用?不能这样欺负人!”张安房怒了,头也不回地离开街道办。通水通电的事情,也没人来管了。

  10月25日,被拘留后,张安房绝食6天。后来,他想通了,“两年之前的事情,他们要判我的罪,我也没有办法,最多三年,出来之后我再和他们理论!我就是要看看,开发商的恶胆从哪里来,是谁给了他们‘尚方宝剑’?”

  实际上,早在2007年之后,张安房就一直为和开发商理论做准备,先后购买了《宪法》、《物权法》、《城市拆迁管理条例》等法律文书,认真阅读并做了笔记。他甚至手写了一篇论文,标题是《论抢劫和掠夺》。

  然而,张安房并不知道,跟着自己过了十几年已经习惯他照顾的老母亲,知道他被刑事拘留后,在11月17日这天,因心脏衰竭被送进医院抢救,如今仍在住院。

  他还不知道的是,12月5日,蚌埠市蚌山区住房和城乡建设委员会给他们家下发了最后的通牒—《房屋拆迁安置裁决受理举证答辩通知书》,明确要求张家在5个工作日内,向该委员会提供行政裁决答辩状以及被拆迁房屋权属证明等相关材料,接受拆迁裁决前的调查、质证、调解。

  每个城市都有一个最牛钉子户

  重庆“牛钉”:坚守三年,借媒体和解

  2007年3月初,网上开始流传《史上最牛的钉子户》的图片:一个被挖成10米深大坑的楼盘地基正中央,孤零零地立着一栋二层小楼,犹如大海中的一叶孤舟,重庆网友将其命名为“史上最牛钉子户”。

  此事经过媒体曝光后,双方于2007年4月达成和解。4月2日晚,在挖掘机的轰鸣声中,位于重庆九龙坡鹤兴路的这栋小楼颓然倒地。

  广州“牛钉”:被投蛇射烟花,坚守五年后撤离

  2006年,独自经营着一个印刷作坊的李雪菊,成了广州市海珠区“最牛钉子户”。她在不时被人投入活蛇、死猫、烂鱼死虾的祖屋中坚守;在推土机和拆迁队的注视中,她给自己年迈的老父亲送葬。

  2011年10月13日,她终于和开发商签订补偿协议:11月7日前,她搬离自己生活了40多年的老屋,住进百米之外的新居。

  北京“牛钉”:坚守7年至今岿然不动

  北京市朝阳区曙光西路,因房屋未拆,新修的市政干道在此处被迫“瘦身”,一条双向8车道的马路,在这里只剩下2条车道,而这栋房屋就像一个孤岛矗立在十字路口。

  正因为“战略地位”如此重要,而且挺立了7年之久,甚至“被遗忘”,张氏夫妇才被人称为京城“最牛钉子户”。与一些“钉子户”“损伤”的是开发商的利益不同,张长福被指损伤公众利益。

  截至2011年11月底,“钉子户”依然钉在这里,岿然不动。

  南京“牛钉”:独守空房坚持3年最后撤了

  凤凰东街60号2单元404室居民徐爱国,只身坚守在被拆得只剩下两个单元的危楼中,在断水断电断气的情况下,依靠煤气瓶和铁链锁,从2007年坚守到2010年,被称为南京最牛钉子户。

  2010年11月29日,拆迁协议刚刚谈妥,住宅楼便被连夜推倒。南京最牛钉子户徐爱国结束“钉子户”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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