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慎与崇拜

　　宁高宁

　　正当北京进入寒冬的时候，全球经济也再次进入寒冬。在这个时候，反思就变得非常重要。

　　从2008年发生全球金融危机以后，当时可以说全球范围内，不管是政策制定者，还是企业界都有过反思，但当时的反思基本上仅限于对华尔街的声讨，比如针对金融家们的高工资问题，但并没有深入地去思考金融和社会的关系，政策货币对经济的真实影响，等等。实际上，过了不到一年时间，大家都以为危机已经过去，经济又恢复了。可事实上，一年多以后的情况是，就业并没有回升，经济也没能出现后续的成长，甚至引发了很多社会矛盾，比如出现了“占领华尔街”的抗议活动。甚至到了今天，各国还在采用类似的方式治理和拯救经济，还在通过更多的货币发行，通过更多的借贷，更多债务累计的方法，希望以此来解决经济问题。但是我们知道，过去的危机正是因为过度借贷、过度金融创新所导致，包括目前的欧债危机也是由这样的原因引发的。

　　而对于企业界来说，我们也发现虽然我们的公司在成长，盈利在增长，创造的就业机会也在增加，但是为什么股票市值却跌掉了一半了，为什么危机就突然降临了。当然中国企业界需要反思的就更多了。在中国企业界，我们经常会抱怨市场制度的不完美，对市场力量缺乏尊重。但是我认为这个问题要从两方面去考虑。中国之所以缺少市场力量，或者说市场尊严，如果说市场还没有为中国企业创造一个大家更满意的环境，我认为中国企业界本身是负有责任的。因为中国企业界也已经相当成熟了，但是绝大多数企业家都存着这样一种心态，都希望利用政策的完善来为自己创造机会。这样的例子举不胜举。企业家中希望改革的心态，常常因受惠于制度而“被改革”。实践中被动利用现有不完善的政策，远远多过对政策的积极影响。

　　因此，无论是政策制定者，还是企业界，都应该认真反思。

　　我们希望政府尊重市场，尊重制度，尊重企业家，但是我们的企业家们是否真正履行了企业创造力的责任呢？中国文化中充满了做买卖的文化，中国做企业就是做买卖，只有很强的贸易炒卖心理，却没有长远的做产业的心态。我们的企业家缺乏技术至上、产品至上的心态，更没有建立宏大产业的雄心。

　　有人说中国企业家缺乏冒险性，缺乏创造力，原创力不够是中国的大环境所造成的。虽然我们不能否认中国的历史、文化、政治、经济各个因素造成了今天的现状。但是，有一点我想特别强调，中国企业界的影响力之所以不够大，是因为中国企业界真正的核心创造力不够，没有足够的创新能力真正地去改变行业，改变世界，乃至改变人们的生活方式。大量的中国企业群体都可以归结为传统的、规模型的、成本型的、制造型的、传承型的经营方式。

　　我举个例子，一个多月以前，我们中粮商业地产业务部门开了一次年底客户答谢会，邀请了一两百家最主要的商业地产客户。我上台的时候，发现前两排坐着的人都是外国人，我的发言只好改用英语了。后来我才知道，在我们这个商场里，从吃的到穿的，全部都是外国公司品牌，从麦当劳、肯德基、星巴克到各类国外服装品牌公司。

　　这件事让我不得不思考，中国企业在做什么呢？

　　创造性是企业家所有责任中的第一责任。任何维持企业业务的运作都不能与之相提并论。因为追随习得的业务，企业只尽到了一个生产者的责任，而称不上一个企业家的责任。从这个角度来说，没有真正的创造，中国企业的规模再大，盈利再好，企业家都难称辉煌。

　　所以，我觉得需要反思的是，我们的创造力在什么地方。

　　在中国企业经历了这么多年成长磨炼之后，反思过去，我们必须谨慎对待过去的行为：谨慎低价竞争，谨慎跟随，谨慎投机，谨慎滥用资源，谨慎追求规模；谨慎地产，谨慎金融，特别是衍生品金融。我们应该开始崇拜技术，崇拜研发，崇拜创新，崇拜品牌，崇拜好产品，崇拜技术和产品推动的持续发展的好企业。

　　本文为中粮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宁高宁在2011中国企业领袖年会上的发言，本报记者杨品文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