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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钢的守望者 用程国庆的话说,自己一家是首钢的香火,“就像血脉似的,别断了”。王峰

http://msn.finance.sina.com.cn 2012-01-16 09:50 来源: 21世纪经济报道

  

首钢的守望者用程国庆的话说,自己一家是首钢的香火,“就像血脉似的,别断了”。王峰

  本报记者 王峰 北京报道

  首钢院内的群明湖已成了绿头鸭的天下,这个由工厂冷却水积成的湖已有一半结冰,若在往年工厂开工时,湖面会呼呼冒出热气。

  1月13日,是首钢集团老厂区完成搬迁调整一周年的日子。老陶一个人站在湖心,侍弄着他的3根钓鱼竿。他在首钢所在的石景山区生活了半辈子,但在去年以前从未踏进过这7平方公里土地。在他看来,首钢更像是北京西郊一个独立王国,一个钢铁的王国,威严而一丝不苟。

  如今,偌大的湖面连同群明湖四周近20根烟囱全属于老陶和这群野鸭子。厂区内唯一的轰鸣是拆房子的声音,这里将拆出一条连接长安街的宽阔马路,作为首钢全新建设的开始。

  偶尔有几个操着东北口音的蓝棉袄工人走过老陶身边,照面的第一声招呼是“还没咬钩啊?”老陶在这里垂钓经年,却从未有过收获。不是湖里没鱼,今天中午,还有人往里放生了两大袋半臂长的大鱼。

  这些蓝棉袄工人不是首钢职工,而是来拆首钢的人,其中的一个人说,首钢将一些旧设备卖给了通化钢铁公司,他们要将设备拆下运往东北。这个人说完,掏出手机对准老陶和他身后的高炉,“拍张照片,留个纪念”。

  三代人的首钢血脉

  52岁的程国庆是首钢第三炼钢厂留守处工人,他的工作是留守北京的总公司,做些绿化、卫生清扫和设备看护的工作。1979年程国庆高中毕业,当他的同学还在为工作发愁时,他已经进入首钢第三炼钢厂,成了一名整模工。

  程国庆进入首钢工作似乎顺理成章,他父亲程德贵1939年就进了首钢的前身——石景山炼铁所,成为一名炼铁工人。程德贵兄弟4人,有3人在首钢当工人。到了程国庆这一辈,兄弟5人中也有3人在首钢工作。

  如今,程国庆的侄子在首钢NEC公司工作,成了程家第三代首钢人。程国庆的女儿大学毕业后,在八角街道办负责安全生产工作,也算间接在为首钢服务。用程国庆的话说,自己一家是首钢的香火,“就像血脉似的,别断了”。

  这条血脉在2001年时遇到过危机。这一年,中国成功申办奥运会,首钢开始调整压缩产量,困扰首钢员工多时的停产搬迁传闻终将成为现实。“会不会丢了工作”,“是不是和家里人要两地分居了”,“家里的老人怎么照顾”……各种猜测和疑问在工人中散布。

  程国庆也开始担心自己的饭碗不保,直到父亲的一句话让他彻底释然。老人说,搬迁是好事,你看国外那些钢铁厂,每次搬迁都能迈出更先进的一步。

  事实上,程德贵说出这句话,心理却忍受着恋恋的不舍。2004年,程德贵突然提出要到5号高炉上看一眼,这是新中国成立后首钢建造的第一座大型高炉,程德贵在这里工作了几十年。

  当时年迈的他行动和说话都成问题。见到高炉的一刻,程德贵两眼直直的,什么话都没有说,最后只是向5号高炉挥了挥手。几天后,老人去世了。

  留守老厂区以后,程国庆接受了一项全新的工作,成为北京市百姓宣讲团的一员。他宣讲的主题,就是自己的家族与首钢高炉。程国庆格外珍惜这个身份,有一次,周末赶回驻地的途中遇到国庆限行,为了不耽误宣讲,程国庆步行几十里路,赶到驻地已是夜里十二点多。

  首钢的守望者

  程国庆进入首钢时,正是改革开放后的第一个年头。首钢进行了承包制改革,完成国家定的利润指标以外,剩下的利润六成用于扩大再生产,两成用作职工福利,还有两成作为工资奖金。

  推动首钢承包制改革的,是当时的老总周冠五。在首钢,周冠五至今仍是一个家喻户晓的人物。就连在群明湖钓鱼的老陶都说:“首钢的工人都念周冠五的好”。

  “周冠五曾经说,首钢工人的工资是生活费,首钢工人光靠工资,根本买不起房”,老陶说。在首钢老厂区方圆几公里范围内,都可以看见首钢的居民区。

  1979年5月,在周冠五的领导下,首钢开始实行承包制,将生产任务和生产指标层层承包,以此调动工人的积极性。

  1982年,首钢试行承包制得到国务院批准。其内容大致为在每年上缴利税递增7%的前提下留成利润。当年,上缴利税后余额4000万元,“工人都乐开了花”。周冠五制定的分配原则是:60%用来投入再生产,剩余部分工资和福利各占一半。

  工资和福利的提高让大家尝到了幸福的滋味。周冠五回忆,一个分厂厂长在得知自己涨了工资后说:我大学毕业第二年定级32.75元,结婚生了孩子还是32.75元,我都30年没涨过工资了。

  就这样,激增的收入让首钢的工人们拥有了集体的荣誉和归属感。事实上,这座以首都命名的钢铁厂从建立伊始,工人们就来自五湖四海,皇城根下的老北京人并不占首钢工人多少份额。周冠五本人则是因为在北京做手术,在中组部安排下转业到了首钢。

  1985年9月,381位首钢工人在比利时拆了一座名叫赛兰的钢厂。钢厂占地42亩,设备总重量62000多吨,2.8亿个大小零件,拆迁编号写满了22册。

  一年后的1986年8月,赛兰钢厂从天津港上岸,中国当时唯一的一台120轮大型运输车载着转炉的炉体,14台大型拖车载着总计1300吨的设备构件在开道车、标杆车、指挥车的引领下,浩浩荡荡地开赴北京石景山,沿途围观群众无数,有的甚至爬到树上张望:看,首钢“搬”来了一座钢厂。

  在冷冰冰的机器和热火朝天的现代化建设面前,首钢是一座无根的钢铁厂。

  它依靠紧密的齿轮和炽热的炉温,吸纳了成千上万的炼钢工人来到北京的永定河边、石景山下。又靠着

  工人的双手和炉膛里流出的铁水,再造了一个社会。

  如今,光是偏居首都西郊的老厂区就已占地7平方公里。

  石景山区从业人员的40%是首钢人,加上家属构成了石景山区居民的主体,2003年石景山区GDP的56%以及第二产业增加值的72%来源于首钢。

  走进随处可见的首钢居住小区,随便一位晒太阳的老人都可以讲出自己和高炉、铁水的故事。

  社区关怀行动

  改革开放赋予了工厂又一层意味,这个以工人和建设为主题的大院开始追求另一个标签:资本。

  早在1985年,首钢就提出“一业为主,多种经营”的发展方针。试图开展资本运营,努力实现企业资本效益的最大化。上世纪80年代后期和90年代初期,在周冠五倡导下,首钢先后兼并了中国北方工业集团所属的13家军工厂、原冶金部所属的两家地质勘察设计院、原中国有色金属总公司所属的3家建筑企业。一时间全国上下、大江南北到处都印上了首钢的痕迹。

  这座初具成就的钢铁厂不甘心窝在石景山下,它希望将根扎在任何一处资本盈利之地。

  1992年11月5日,首钢以1.2亿美元购买秘鲁铁矿公司,把周冠五的扩张计划发展到了极致。近到香港的上市公司,远到秘鲁、津巴布韦的项目,首钢介入了全球的钢铁、建筑、运输业务。

  2001年,时任《首钢日报》文化版编辑的朱文鑫在和妻子商量后,离开了首钢老厂区。按照首钢搬迁的要求,像朱文鑫这样的双职工家庭,可以“走一个留一个”。

  朱文鑫原本打算从女儿在妻子怀中孕育开始,一直到女儿18岁成人,每天一篇日记做全程记录。然而,这一习惯必须在女儿11岁时终止。他到了河北唐山,最终进了首钢新厂的保卫处。

  新生活并未降临在朱文鑫一个人身上,周一到周五,吃完晚饭在小区里遛弯的时候,满眼都是老人、妇女和孩子。就像“35到50岁这拨男人都出去打仗了”。

  2010年,首钢人事部门对16个单位的14782名在本部工作的科级以下人员分流意向进行了摸底调查。从调查情况看,有51%选择支援新项目,他们主要在44岁以下;36%选择留守护厂,主要是45岁以上的职工;有13%选择了其他渠道,如内退、退休、自谋职业或如期解除合同等,“这部分职工有的是差不了几年就可以正式退休,也有的是不愿意离开北京大城市”。

  安抚分流职工成为一项政治任务,首钢发布的信息显示,分流的数万名职工中“实现了零上访”,而搬迁正式启动后,首钢建立27个各种心理咨询机构。

  首钢职工聚居的社区也启动了社区关怀行动,这些被关怀家庭中,包括刚嫁到北京仅几年丈夫便随厂搬迁的外地媳妇、带着两岁半的小孙子独自生活的老人,关怀的形式让人们一下子回到了那个火红的钢铁年代:合唱队、舞蹈队、送温暖。为了体现集体的温暖,首钢举行了一届历时7个月、近3万人参加的职工运动会。

  1月13日的夜晚,首钢完成搬迁一周年的冬天。冷夜孤星,映照着厂区里已冷却的冷却塔。单身宿舍只有几栋还亮着灯光,里面住着拆设备的东北工人,在楼下的小吃部里打菜喝酒。

  只有那辆1958年就已开通的58路公交车,依然日复一日地穿行于喧嚣的地铁站和空旷寂寥的废弃工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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