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经济乍暖还寒 经济数据喜忧参半

　　金融危机实质上是美国经济增长模式的危机，借贷消费模式成为危机前全球经济的引擎，破灭之后面临漫漫修复之路驻华盛顿

　　记者 蒋旭峰

　　近日美国很多城市迎来暖冬，犹如美国经济出现的系列转暖迹象。不过，随着标准普尔再次下调包括法国等欧元区九国信用评级，加之美对欧出口大幅下滑，种种迹象表明，复苏的外部仍逆风强劲，内部则结构性沉疴未消，美国大选年的“话题效应”，或令其原本艰难的经济结构性改革迁延不治。

　　受国际大宗商品价格上涨、日本地震影响汽车销售等短期下行风险冲击，2011年一度曾引发美国会否“二次衰退”的担忧。但到年底，美国GDP连续10个季度增长，制造业、出口出现较好态势，金融机构和企业资产负债表状况亦好于金融危机期间，汽车和零售等消费回暖，首次申请失业救济人数情况和房地产市场均出现改善，这些利好经济指标，显示美国经济走在逐步改善的轨道上，短期暂无“二次衰退”之忧。

　　前瞻2012美国经济，或许不是灾难性的一年，但也只能算是差强人意。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国际经济项目主任、前世行国际贸易局局长乌里•达杜什表示，2012年还将延续低速复苏的势头，总体表现或与2011年相近；多位权威专家也认为，今年的美国经济增长将优于欧洲，但对复苏的曲折性及欧债风险冲击要有充分准备。

　　美经济增长优于欧洲

　　欧债危机制约着内部需求扩张，再加上欧洲各国财政紧缩措施对政府开支和居民消费的影响，欧洲部分经济体已出现轻度衰退迹象，希腊等重债国的经济衰退速度超过预期。世界银行1月17日最新发布的《全球经济展望》报告指出，2012年欧元区总体将陷入衰退，预计全年欧元区经济将萎缩0.3%。渣打银行等市场机构的预测则更为悲观，2012年欧元区经济将下滑1.5%。由于美国国内消费回暖、出口改善和企业盈利状况都将延续，多数美国经济学家和研究机构认为今年美经济表现将优于欧洲。

　　渣打银行的最新研究报告预计，美国经济在2011年的增速为1.8%，2012年的增速将为1.7%。美国财政部在其最新发布的《国际经济和汇率政策报告》中，引用独立经济学家的预测认为，今年美国经济的增长率有望超过2011年，预计达到2.25%。

　　即便美联储近期下调了今年的美国经济增速，但2.2%~2.7%的预期增长区间还是好于去年。IMF则预测欧元区今年经济可能轻度衰退，美国、日本和加拿大是为数不多的能在2012年和2013年维持2%左右增长率的全球主要发达经济体。

　　经济数据喜忧参半

　　新一期世界银行《全球经济展望》报告的副标题使用了“不确定性”和“脆弱性”两个关键词。与2011年6月份发布的上一份报告相比，此次报告将今明两年全球经济增长预期双双下调至2.5%和3.1%，与半年前的预测相比分别下调了1.1个百分点和0.5个百分点。美国经济亦被下调，世行预测今明两年美经济增速分别为2.2%和2.4%，分别比半年前下调了0.3个百分点和0.5个百分点。

　　《全球经济展望》报告主笔安德鲁•伯恩斯等专家强调，尽管欧洲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应对债务危机，但不能排除发生席卷银行和其他金融机构的更广泛金融危机的可能性。目前全球经济整体增速放缓这一趋势已从全球贸易活动减弱和大宗商品价格下降中得以显现，美国、日本等国家尽管近期复苏速度加快，但是面临严峻的外部风险。

　　美国商务部最新数据显示，2011年11月，占美国对外出口额高达五分之一的对欧出口环比大降约6%，成为当月美国贸易逆差扩大至478亿美元的重要原因——欧洲经济和需求萎缩对美国的影响，已从“将来时”变为“现在时”。

　　美国国内零售状况指标是经济走势的关键晴雨表，假日消费回暖成为近期对美国经济复苏信心提振的强心剂。但美商务部数据显示，2011年12月的零售额同比增幅减弱到仅有0.1%。

　　美零售业最重要的行业组织全国零售商联合会近期公布的调查预测显示，受国内房地产市场疲弱和居民收入增幅有限等因素影响，预计2012年全行业销售收入同比增幅为3.4%，略好于10年内3.1%的平均年增幅，但低于2011年4.7%的强劲表现。

　　让奥巴马政府最为头疼的房地产业近期也出现了美国住宅建筑商信心连续四个月改善的积极迹象，但不论是新房还是旧房销售市场，2011年美国房地产市场总体都呈现“价跌量稳”的盘整格局。业内人士预计这一趋势或在2012年延续，房地美等权威机构预测，2012年全美平均房价还将继续微降1%。

　　奥巴马总统1月24日在年度国情咨文演讲时提到，要加大对银行和抵押贷款服务商处理房屋止赎手续中违规操作的监管，但各界期待的房贷“负翁”贷款本金减记等大当量房地产复苏刺激举措，因银行等利益团体阻拦而未在国情咨文中出现，也即，奥巴马这一任内不会下猛药刺激房地产业复苏。

　　奥巴马在演讲时强调，要打建“基业长青”的经济，推动制造业复苏，加快清洁能源等行业发展，增加对基础设施的投资，鼓励创新，并加强对美国员工的技能培训，扭转就业岗位“外包”的趋势，将就业岗位留在美国国内，美国政府将对此提供税收政策等方面的优惠。分析人士认为，这些举措大多在2011年的国情咨文中谈及，但并未完全实施。在得不到国会共和党配合的背景下，奥巴马政府今年只能采取“小当量、大分贝”的行政举措，以避免经济复苏势头中断，并借这些受欢迎的举措和口号，争取大选年的更多票源。

　　中短期面临多重挑战

　　尽管有回暖迹象，但困扰美国经济的不确定性依旧存在，其所面临的挑战来自内外两方面。

　　一方面，国内政治解决机制的低效，造成企业投资的不确定性增加。去年底民主、共和两党围绕延长薪资税减税和长期失业救济金政策议题展开了激烈的党派博弈，两党斗争给企业和家庭带来冲击，目前两党仍在就全年的减税协议斗法。

　　此外，根据美国两党去年夏季达成的方案，美国将在2013财年(2012年10月开始)启动自动削减赤字机制，即在10年内通过对称削减国防等安全开支和国内其他项目开支共约1.2万亿美元。大规模的减支举措将给美联邦政府的财政带来很大压力，同时影响对地方政府的资金援助力度。

　　另一方面，持续发酵的欧债危机给美国和包括中国等新兴经济体带来巨大的不确定性。对美国而言，倘若欧债危机进一步恶化并出现欧元区解体风险，对美国的冲击不仅仅体现在贸易领域，更体现在全球资本市场的波动上。达杜什引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经济学家的研究报告指出，如果欧洲的国内生产总值下滑2.5%，将导致欧洲最大贸易伙伴的美国国内生产总值也下滑0.7%。此外，经合组织(OECD)预计，如果部分欧元区国家的主权债务出现违约导致资本市场震动，那么美国的国内生产总值将下滑2%以上。

　　鉴于欧债危机持续恶化，且IMF新增5000亿美元可贷资金等“防火墙”尚未“靴子落地”，美联储近期在结束新一轮议息会议后，决定至少将联邦基金利率在0%~0.25%超低区间维持到2014年下半年。

　　伯南克1月25日在新闻发布会上暗示，如果美国经济复苏和就业市场在欧债危机等风险冲击之下持续疲软，不排除推出包括新一轮量化宽松政策在内的货币政策举措。

　　市场对美国经济复苏持乐观态度的重要原因，与去年第三季度美国经济提速有关。根据美国商务部10月数据，去年三季度GDP增速为2.5%。但事实上，由于美国政府持续削减政府开支幅度大于预期，再加上居民消费增长不及预期，美国商务部已分别在11、 12两个月将第三季度的经济增长率两次下调为2%和1.8%。

　　8000亿美元的政府大规模经济刺激计划支撑着美国2010年经济复苏；4000亿美元的减税计划则提振了2011年美国经济增长。2012年的美国，在共和党人取得国会众议院主导权后，大规模的基础设施计划难以获得国会批准，大规模的减税计划也难以推行。奥巴马在去年9月提出的4470亿美元的就业促进法案中，有关加强基础设施投资的项目始终难以得到国会通过。民主和共和两党经过数月博弈，才就雇员薪资税减税政策延期两个月的方案达成妥协，再加上美国企业设备投资得到税收减免的优惠政策在2011年底到期，各方因素叠加造成的不确定性，将影响到美国民众消费和企业家投资，这种现象逐渐会在2011年底的圣诞购物旺季结束后显现，因而对美国经济的复苏势头不应过于乐观。

　　IMF经济学家孙涛认为，美国经济短期面临的最大挑战是失业率仍然较高，货币和财政政策的空间和效力有限；中期则面临高债务和减债进程的掣肘。2011年，美国居民、企业、金融机构和政府的总债务占GDP的比重约为376%，而去杠杆化就意味着储蓄率提高、消费下降、企业投资需求不足，企业产能利用率低于近30年来平均值的基本局面尚未改变，经济强劲复苏仍面临较大压力。

　　因而在孙涛看来，对美国经济短期不宜过于乐观，中期不宜过度悲观。短期，美国高债务、家庭去杠杆化进程、高失业率、低经济增长、低产能利用率等经济运行基本格局难以出现大的改变；中期，不能低估美国的竞争力，美国经济的实体面仍然坚实，劳动力市场灵活度较大，发达的金融市场和美元霸权有助于美国调动全球资源为美国经济、金融服务，不要轻易唱衰美国。

　　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罗伯特•索洛告诉记者，除非美国国内对商品和服务的需求大幅提振，否则美国经济很难说是迎来强劲复苏。美国经济仍处在金融危机之后漫长的去杠杆化进程中。当前美国企业坐拥数万亿美元的现金但缺乏投资积极性，除现有的产能利用率不高之外，缺乏足够多的投资机会也是重要原因。美国家庭财富在金融危机期间大幅缩水，因此美国居民不得不增加储蓄、减少消费，如果没有政府财政政策的帮助，此轮去杠杆化进程可能需要四到五年时间才能结束。

　　近期部分市场人士对美国经济复苏前景过于乐观，这是忽视了美国经济复苏和转型结构性难题的短视看法，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斯蒂格利茨在2009年5月一篇题为《绿芽？别断言太早》文章中的观察至今读来依旧中肯。他认为美国等发达经济面临的基本面难题尚未消除，而且也很难在短期内迅速解决。

　　斯蒂格利茨指出，金融危机实质上是美国经济增长模式的危机，借贷消费模式成为危机前全球经济的引擎，破灭之后面临漫漫修复之路。纵观美国经济的基本面，房价依旧处于下行通道，大量家庭成为“负翁”；在高失业率和税收减少的背景下，地方政府被迫大量裁员；尽管银行业的状况得到改善，但还将延续甚久的去杠杆化进程和家庭财富缩水现状都表明经济将持续疲弱。任何衰退都有终点，问题是终点在何时？目前虽有绿芽迹象，但还要做好过冬的准备。

　　“美国经济并没有进入一个强劲的新增长阶段。”伯南克在新闻发布会上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