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孙春芳

　　上回翻了翻铁道部这家老店的陈年老账，账本显示，从2007年开始，铁道部的基建投资从1762亿元飙升到2010年的7949亿元，而作为铁道部铁路建设自有资金最大来源的铁路建设基金，在扣除通胀因素后却是止步不前，2007年，534亿元；2010年，也就是613亿元。

　　这中间的巨大缺口需要铁道部通过银行借款和债市发债来解决。2007年，当时的国内借款是3732亿元，到了2010年，涨到12554亿元。拜其所赐，铁道部的负债率从2007年的42.43%一路猛涨到2011年9月底的59.6%，截至目前，这一负债率已经突破60%。

　　这本账已经够烂的了，但某些评级机构依然将铁道债的债信评为3A级，话又说回来，其之所以有底气给出3A的评级，也不为无因：一是铁道部内部早有人说，铁道部的债就是国家的债；二是政府在适当的时候也确实出来力挺铁道部，比如将其债券认定为政府支持债券，买铁道债所得的利息税收也能减半，并通过行政手段调配银行信贷资金帮铁道部渡过资金断炊的难关。

　　不过，如撇除上述政府行政性的支持和指令，仅将铁道部作为一个上市公司看待，那么，笔者可断言，越滚越大的债务将使得铁道部像孙猴子背上五行山一样，永世不得翻身，除非政府这位“唐长老”突发善心，帮它揭掉贴在山顶的那道符咒。

　　为何如此说呢，这些年铁路“跨越式”发展基本都发展了高铁，每年数千亿的基建投资也大多数投向了高铁建设，而这些所谓的“优质资产”到底有多优质呢？

　　在去年6月份京沪高铁开通之前，一位铁路人士曾经给笔者算过一笔账，京沪高铁初期每天开行90对左右，每列车载人量1100人左右，按照80%的上座率，每天对开，如统一以二等车票价计算的话，一年的运行收入大概是376亿元。

　　成本这块，由于京沪高铁的投资额一半通过银行贷款解决，按5.5%的年利率估算，一年的付息成本即是60.5亿元。然除了银行利息之外，京沪高铁尚有大量的运行成本：设备维修费、沿途车站运营费、工作人员的人工成本、列车开行的电费、设备折旧费，不一而足，这些费用也着实不菲。当时这位人士估计，京沪高铁收入和成本大抵持平。

　　然而，上述算法还是太保守了，京沪高铁的一位人士告诉笔者，京沪高铁只有节假日高峰期才能达到80%的客座率（当然春运除外，那是非常时期），平常只能达到40%-50%左右，运行之后的损益情况，如果不将折旧计入成本，微有盈利，如果将折旧计入成本，则是亏损。

　　请注意，京沪高铁连通了京津沪三个直辖市、滨海新区、浦东新区两大开发区、环渤海、长三角两大经济区，其途经的省份浙江、江苏、山东GDP都排在全国前列，也就是说，这么得天独厚的条件下，其经营状况依然是如此，那更遑论郑西高铁等中西部客专了。

　　在去年年底召开的全国铁路工作会议上，一些铁路公司的老总在小组讨论的时候纷纷表示，自己管内的线路运营亏损严重，收入弥补不了电费、委托运营费和财务成本。

　　其实，这也难怪，放眼环球铁路，也只有日本东海道新干线等少数一二条线路才是赚钱的，其他几乎全部亏损。而东海道新干线之所以能够盈利，一是其得天独厚甚至可以说是独一无二的条件，其沿途所经地区几乎集中了日本三分之二左右的人口和一半以上的经济体量；二是日本铁路善于开发沿途房产、旅游等多种经营方式，其收入不光是仅靠运输经营。

　　当然，有人会说了，铁路作为国家最基本的交通设施，不能光看其经济效益，还得看社会效益和给沿途地区所带来的其他外溢性效益。话是没错，但经济效益明明白白，社会和外溢效益则是看不见摸不着，目前尚没有什么有效的统计工具和研究方法能够将其量化。即使退一万步说，这些效益能够量化，惜乎目前它也无法统计到铁道部的财务报表里去，能够让其看起来光鲜一点。

　　笔者在铁路改革系列观察二——《刘志军的“改革遗产”》中曾经说过，刘志军在其任上跨越式地加快铁路建设、增加铁路投资，对铁路的发展是有一定功劳的，也为许多铁路内部人士所认可，但是，它的投资导向却发生了问题。

　　中国铁路运输最赚钱的是货运，这从山西内蒙古的煤老板大把砸钱就为弄到一个车皮以及无数铁道部官员因为倒卖车皮东窗事发锒铛入狱中可见一斑。铁路客运实际上盈利颇为微薄，当然，如果铁道部是一家公司而不是一个政企不分，“既是铁路运输企业又是铁路主管部门”的怪胎的话，其运营营销的改善空间还是很大，再加上政府适当放开客运的定价机制，其盈利的上升空间还有得挖掘，但上升不会多久就会碰到天花板。

　　假如铁道部是一家公司，那么按照什么赚钱投什么的原则，资金肯定要多一点投放到货运线路上，惜乎它不是，而且赚不赚钱也不是评价考核铁道部领导的唯一因素。

　　现在呢，一大批高标准的客专项目已经在建，停工吧，它已经建了一半，停掉之后等于以前的数千亿资金都打了水漂；不停吧，后续的资金需求仍然像是个无底洞一样吞噬着投进去的真金白银。

　　此时此刻，笔者不禁想起张爱玲小说《半生缘》末尾顾曼桢对许世钧说的那句话：“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是的，再也回不去了，那就硬着头皮往前走吧。

　　怎么走，这就要政府给铁道部揭掉五行山顶上的那道符咒，也就是说，政府得接管铁道部，帮它来个资产大挪移，说到这里，又要听下回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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