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能源独立非遥不可及

　　李东超

　　美国“能源独立战略”的主要含义，是将进一步减少对中东地区的能源依赖

　　美国“能源独立”战略，一个具有全球意义的重大战略，正在改变全球能源、经济乃至地缘政治版图。

　　在1982年至2005年，美国一次能源自给率从91.1%持续下降至69.2%的历史最低点，但从2006年开始，美国一次能源自给率又开始回涨，2011年已恢复至78%。随着页岩气这一“博弈改变者”（game changer）的大发展，美国能源独立战略正在得以稳步推进。

　　从现在到2035年，美国能源自给率将逐渐提高，最终达到近90%的水平。唯一存在对外依赖的是石油，但即使如此，2035年美国石油及其他液体燃料的自给率也将超过60%。单从能源自给程度出发，可以判断美国实现“能源独立”并非遥不可及的目标；美国周边加拿大、墨西哥等地区的石油出口，也将给美国能源独立战略提供坚实的依托。

　　能源自给率

　　自2006年持续上升

　　根据美国能源信息署（EIA）《2012年能源展望》数据，2011年美国一次能源消费总量为98.38千万亿英制热量单位（Quadrillion BTU），其中煤炭占20.9%，石油及其他液体燃料占37.2%，天然气占25.6%，核电占8.4%，水电占3.1%，生物质能及其他可再生能源占4.7%。其中，美国煤炭是对外净出口，天然气自给率达到93.6%，石油及其他液体燃料产量的自给率只有41.3%，对外依赖程度最高。

　　本文所讨论的，美国所定义的“能源独立战略”，即是指减少油气的对外依赖。

　　2011年，美国政府和能源部相继发布了《能源安全未来蓝图》和《2011年战略规划》。此蓝图将扩大本土油气资源开发、推广节能减排，削减能源消费和激发创新精神、加快发展清洁能源，作为确保美国未来能源供应和安全的三大战略。

　　奥巴马认为：“保证美国能源供应安全的唯一办法是永久性地减少对石油的依赖……这主要取决于两件事情：第一，在自己的国土上寻找和生产更多石油；第二，通过更清洁的替代燃料和更高的能源效率，全面减少对石油的依赖。”

　　由此可见，美国“能源独立”的核心是通过节能增效、增加本土供应和发展替代能源，以减少对石油进口的依赖。

　　目前看来，美国能效正逐步提高。从1990年到2010年，美国每创造1美元GDP所消耗的能量平均每年以1.7%的速度下降，这其中起关键作用的是美国经济结构调整，即服务业所占比重的提升。此外，近年来，美国本土油气产量也在上升。从2005年到2010年，美国石油产量从689.5万桶/天上升至751.3万桶/天，年均增长率约为1.7%；天然气产量从495亿立方英尺/天上升至591亿立方英尺/天，年均增长率约为3.6%。

　　在可再生能源方面，从2005年到2010年，美国的产量虽然从6228万亿BTU上升至8064万亿BTU，平均年增长率达到5.3%，但可再生能源在一次能源消费结构中比重仅从6.2%上升至8.2%，石油比重从38.7%下降到36.7%，可再生能源对石油的替代作用已有显现，但还不够明显。

　　EIA在报告中肯定了未来美国能源进口总量的下降，以及进口能源在消费总量比重的下降，其主要原因是美国本土原油和天然气产量的增加、生物燃料使用量的增加（大多数生物燃料都是美国自产）以及因为能效和能源价格提高所引起的消费总需求下降。

　　在《2012年能源展望》的参考情境中，EIA预测美国能源自给率将在2021年突破85%，在2035年达到87%。

　　在石油方面，报告指出，2005年美国液体燃料的对外依存度为60%，2010年降到49%，并预计2035年将降到36.4%。EIA还预计，美国将在2016年成为LNG（液化天然气）的净出口国，2021年成为总体天然气净出口国，2025年将成为管道天然气净出口国。据EIA预计，2016年美国LNG出口能力为11亿立方英尺/天，2019年将翻一倍达到22亿立方英尺/天。

　　页岩气——博弈改变者

　　如果对美国降低石油海外依存度还心存疑虑，那么近年来美国天然气的发展无疑增强了美国人对“能源独立”的信心。天然气不仅相对煤炭和石油清洁，而且目前是上述两种化石燃气最好的替代品。在新能源和可再生能源尚未取得革命性的突破之时，天然气成为接替煤炭和石油增长，减少能源对外部的依赖并实现减排目标的最佳选择。

　　推动美国天然气蓬勃发展的最主要动因是被称为具有革命性意义的页岩气产量爆发式增长。其实早在19世纪初，美国就有了第一口页岩气井。但直到20世纪70年代，随着国际油价上升和非常规油气概念的兴起，页岩气才受到高度重视。1981年，米歇尔能源公司（Mitchell）在巴涅特（Barnett）页岩段完钻了第一口评价井，并使用了氮气泡沫压裂改造，才发现了Barnett页岩气田，由此也吹响了美国向页岩气进军的号角。

　　过去几年，页岩气已经被公认为是美国天然气市场的“博弈改变者”。2010年，美国页岩气产量从2006年的1万亿立方英尺上升至4.8万亿立方英尺，占2010年美国天然气总产量的23%。2009年末，美国页岩气储量上升至60.64万亿立方英尺，占美国天然气总储量的21%。而根据EIA委托INTEK公司所做的调查，美国未开发的技术可采页岩气储量高达750万亿立方英尺。

　　在21世纪的头10年中，美国页岩气产量呈爆发式增长，2010年产量比2000年产量翻了12倍，现在美国页岩气产量占天然气总产量的1/4左右。根据BP数据，凭借页岩气的发展，美国在2009年超越俄罗斯成为全球第一大天然气生产国。EIA在《2012年能源展望》中预测，到2035年，美国页岩气在天然气总产量的比重要上升到49%，成为天然气生产的绝对主力。水力压裂技术和水平井技术的突破，点燃了页岩气开发的熊熊烈火。

　　EIA在《2012年能源展望》的参考情境中展望，到2035年，美国从加拿大净进口管道天然气将比现在下降62%，同时对墨西哥的净出口将增长440%，而天然气总体自给率将达到105.4%。

　　区域合作保证石油安全

　　事实上，目前任何一个大国都很难做到能源完全自给自足而不同其他国家发生关系。如果单以自给率来衡量“能源独立”的程度，那么以美国的石油禀赋和消费需求来看，美国要在石油供应上实现完全“独立”不太可能。但如果从风险控制的角度出发，将“能源独立”界定为在能源供应上不受高风险国家或地区的制约，即以合适的价格，通过稳定的运输渠道，保证多种可选择性的能源供应，那么美国在石油方面实现“独立”的可能性将进一步提高。

　　考虑到北美地区作为美国最重要的石油进口来源地，加拿大和墨西哥又同美国组建了北美自由贸易区，这两个国家可以作为美国石油进口的稳定来源。如果将美国从这两个国家进口的原油也计入美国自我供应的范畴，那么2010年美国原油供应的自给程度将从37.3%上升至58.7%，如果再算上从南美洲进口的原油，那么2010年整个美洲对美国原油供应的贡献率达到71.1%。

　　可以说北美自由贸易区成为美国实现“能源独立”的重要战略依托，尤其是石油方面。本文认为，只有把美国“能源独立”政策放在北美能源市场的格局中来看，才能体会出它的意义。美国“能源独立”政策实际上蕴含了一种区域性能源合作和区域平衡的要义。加强周边和区域能源合作实际上成为能源消费大国保障能源供应安全的一个重要方式。

　　英国石油公司（BP）在其《2030年世界能源展望》中提出的，也是到2030年北美地区几乎实现能源完全自给，而且还强调，如果欧洲和前苏联地区能够紧密合作，那么欧洲也能实现类似于北美地区的“能源独立”。这种预测和第一财经研究院此前在《美国海外石油供应的战略收缩》报告中所提出的世界石油供应出现“区块化”趋势的判断不谋而合。虽然石油市场仍是全球性的市场，但世界石油消费大国各自的主要进口来源日渐清晰，主渠道在所有进口渠道中的地位日渐突出。

　　BP在其最新年度展望报告中预测，随着非常规油气供应的增加，包括美国页岩油气、加拿大油砂以及巴西深海油气，西半球，尤其是北美地区，将在2030年几乎实现能源完全自给。

　　能源独立给美国带来什么

　　“能源独立战略”将给美国带来什么？

　　美国将能够享受到一个比其他全球主要能源消费区——欧洲、东亚等主要经济体，更低的能源价格。美国经济将在能源这一要素层面获得支撑，这也将支撑美国实体经济的复苏，支撑美国制造业复兴。同时有利于美国扩大实体经济就业。

　　目前在石油、天然气领域已经出现这一格局。我们不应把美国WTI油价和欧洲北海Brent油价的价差再定义为地缘政治影响，未来这一格局将继续深入。

　　在天然气方面，由于页岩气开发技术日渐成熟，生产成本逐年下降，采收率不断提高，美国天然气价格已经下降至低于世界其他多数市场的价格。2010年，美国天然气井口价格为4.48美元/千立方英尺，较2005年～2008年的平均价格下跌了2.51美元/千立方英尺，而2010年美国LNG出口价格高达9.53美元/千立方英尺。

　　美国经济咨询机构IHS环球透视（IHS Global Insight）还预测，到2035年，页岩气大发展将带动天然气价格下降，进而使发电成本也随之下降，届时美国平均电价将比现在还下降10%。

　　不只于此，美国贸易赤字将因能源独立而得到缓解，这还将支撑美元汇率。

　　2000年至2010年这11年间，美国油气贸易赤字累计高达2.15万亿美元。2000年到2010年，美国原油贸易赤字从894.1亿美元涨至2587.4亿美元，增长了近2倍，2008年高峰时曾高达3512.7美元。天然气贸易赤字则“先扬后抑”从2000年多的121.8亿美元上升至2005年的318.2亿美元后，又在2010年回落至124.8亿美元。

　　“能源独立战略”的推进，将使得美国减少对外部依赖，这将能在很大程度上帮助美国削减贸易赤字。

　　除了以上经济方面的正面效应，更为重要的是，“能源独立”所产生的“正外部性”将会给美国带来巨大的战略空间。“能源独立”将大大加强美国国际战略的部署能力，对美国的外交和军事战略将产生巨大的影响。

　　美国“能源独立战略”的主要含义，是将进一步减少对中东地区的能源依赖。而这意味着，美国将从军事和外交层面上，允许一个“更混乱”的中东存在。某种意义上说，当前阿拉伯地区的乱局，即是美国撤出中东、地缘政治平衡打破之后所出现的。

　　对于中国等依赖中东能源供应和全球能源安全的国家来说，美国的“能源独立战略”将带来更多挑战。（作者系本报记者、第一财经研究院研究员，报告摘自第一财经研究院《战略观察》41期《美国“能源独立战略”前景评估——美国“能源独立战略”系列研究报告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