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相声的“80后”

　　十几个身份不同的年轻人，白天正常工作晚上加班排练相声，试图用兴趣和执着来冲破一个传统曲艺的壁垒。品欢相声正成为上海演出市场的一个“现象”，但身在其中的“80后”们也有自己的矛盾与困惑

　　曹俊杰 邱妍

　　[ 这群普遍有着高学历的年轻人，试图用兴趣和执着来冲破一个传统曲艺的壁垒。渐入而立之年，“80后”们有自己的困惑和矛盾。比如他们想把相声事业做大，又担心走红后会有更多潜在问题浮出水面 ]

　　电玩、篮球、iPad……位于某创意园区的品欢相声会馆里，是典型的年轻人集会的场景。七八个小伙在随意地传递着篮球，间或用极快的语速爆出几个相声段子。

　　这个以“80后”“自学成才”为主的相声团体，成立于2009年1月。在过去的三年间，品欢相声正渐渐成为上海演出市场上的一个“现象”——最近连续七场的小剧场演出都已经爆满，看他们的演出甚至需要提前一个月预订。

　　“相比传统相声演出，我们这应该叫‘玩’，不着章法，不落俗套。”眼前的品欢相声创始人邓涛，头戴鸭舌帽、橘色的时尚外套迥异于印象中穿着长马褂、拿着板尺的传统相声演员。

　　从说相声到玩相声

　　白天，戚元元是一所外语培训学校的法语老师；龚佐明供职民企；李隽轶是在加拿大攻读工商管理的海归；李国靖在上海戏剧学院导演系进修；邓涛曾是媒体广告总监。唯一有专业相声背景的金岩，曾师从相声大师李立山，但大学学的却是金融学。

　　到了晚上，这十几个身份不同的年轻人，聚在小屋内，开始一天最精彩的彩排——这样的彩排经常要持续到深夜。每到周末，他们的专场演出在南京西路上的乡音书苑进行两场，每场两个小时。观众也都是跟他们差不多的年轻人。

　　“我们就是这么开开心心玩起来的。”邓涛嘴边一直挂着的“玩”字，是他们所看重的理念之一。“在我们几个中，金岩电动打得最好，我们很崇拜他。不过，现在太忙了，我们最喜欢一起玩的三国杀也好久没玩了，我要谴责他们。”邓涛的眼神里满是轻松快乐。

　　当然，他们最喜欢玩的，还是相声。他们玩过两百年前的老段子，也玩自己的新作。“玩”法就是打破传统相声的老套路，加入西方文化元素和流行词汇调侃。《人在囧途》就是这样一部作品。相声一开场，金岩先夸李国靖“相声、快板等无所不能，就像电脑的万能插口USB，什么都能外接。”李国靖听了不禁沾沾自喜，金岩紧接道：“大街上见到李国靖（喊），U，SB！”

　　除了这种两人对口的说相声外，他们还想到了可以突破尺方舞台表演的新玩法：相声剧，以相声为基础，加入更多戏剧舞台表演的元素。《春天里》就是其中最有名的一部，演出内容为一次小学同学聚会的情景剧，其中上演各种“豁胖”到最终被揭穿，由此发生的尴尬和无奈以及爆笑的情节。

　　“我们这种相声跟传统的相声是有很大区别的。不仅表现在内容和形式上，还表现在我们的团队组成以及观众构成上。”邓涛说。相声界好师承，但这帮“80后”却没门没派、自学成才。而在对市场的把握上，品欢相声把自己的目标群放在25岁~40岁之间、年薪和文化层次都较高的社会中坚群体。之所以坚持这样的定位，邓涛解释说：“这由于人们有喜欢娱乐减压、并愿与朋友分享欢笑的心理。”现在，他们的票价一般在80元~380元之间，低价票基本上一天就能卖光。

　　三年玩火业余相声社

　　三年前的一天，邓涛和金岩聚到一起，不免对平淡的日子有所抱怨。“不如干相声吧。”这样一个念头开始在两人头脑中蔓延。

　　那时在媒体做广告总监的邓涛收入可观，师从相声大师李立山的金岩也家境优越。两人先是凑了近100万元人民币，然后分头选场地，找演员，开始了他们的相声事业。

　　经过不长的准备时间，品欢相声就亮相了。人员上的捉襟见肘是他们当时面临的最大问题，李国靖刚从北京赶来加盟时，到上海的当天晚上，就参加了演出。

　　第一场演出在声势浩大的宣传中掀开帷幕，观众们都对这群年轻而又业余的相声演员充满了好奇，位于南京西路上的乡音书苑小剧场坐满了200位观众。不过，当好奇不再，观众开始用脚投票。

　　“最初，我们演的还是传统的相声，抖的都是老段子，观众显然对此不买账。”金岩至今还清楚记得，在那一年半的光景里，最夸张的时候，演员和观众一样多。那一年半中，他们赔了几十万元。比起他们最初的投入，这不是一个小数字。

　　尽管观众数量少，但他们还是坚持搬出全体阵容，一周两次表演，不断磨合。到2010年下半年，境况终于有所好转，每场观众数量从两位数增加到三位数。2011年起，小剧场开始场场爆满，演出阵地也逐步向兰心大戏院和电视转移。

　　“这个月大剧场票房快60万了！”邓涛的语气里透着一股自豪。尽管大剧场的演出不定期，但相比在小剧场坐满一个月12万左右的门票收入，仍是一次大跨越。

　　这些嘻嘻哈哈的大男孩中，主力演员李国靖被邓涛评价为“少年老成”。25岁的他当过兵，做过住地下室的北漂，2008年在北京快板大赛上一举夺魁，并结识了大赛的评委，即金岩的师父李立山，由此与相声结缘。受李立山推荐，李国靖来到上海与金岩组成了黄金搭档。几多磨合，二人已经非常默契。舞台上，金岩一个眼神不对，李国靖即刻会意接过话茬，引出金岩忘记的台词。

　　而今，表演之余攻读导演专业的李国靖更多地从专业的角度来分析“舞台事故”、观众反应、台词编排，觉得相声可以越做越深，“可以做一辈子。”这个瘦削男孩的眼神中有几分深沉。

　　戚元元白天兼职法语老师，晚上练相声，笑称最大压力是家离单位太远。他爱环保，坚持公交，练到半夜就得等夜宵线，站在风里又累又冷。

　　像追影视明星歌星一样，学生时代的李隽轶也这样追马三立。“为相声我挺疯的。他周六演出，我周五晚上坐火车到天津，星期天再飞回上海。”李隽轶说。

　　而略显安静的周海明有着自己的小世界，他喜欢思考相声表演，一沉浸其中就谁也不理。

　　“玩”好相声并非易事

　　在这群“80后”看来，所谓的行业金字塔在相声界是不存在的，缺乏知识融入的低端相声将很快消失，因为文化层次低就无法引起主力消费群体的关注，直接导致票房流失，进而引起资金紧张。没有经济基础，势必难以创作好的段子，如此恶性循环，必然会被淘汰。

　　既要有知识，又要有经济实力，所以在相声圈生存，并非易事。“三年前和我们一起成立的相声社至少有50个，大多没落了，生存状况太艰难。”邓涛感叹道，做相声需要大量而长期的资金投入，很多团队因为资金匮乏而逐渐退出相声圈。对品欢相声来说，一年20万元的剧场租金和10万元的办公室租金，加上分发工资，这笔资金绝不是小数目。

　　邓涛很忙，他一人身兼总经理、市场推广等数职，这主要还是为了控制人力成本。现在他正尝试把公司的部分业务外包出去。演员少是小团队模式运作中的另一个瓶颈。“只有十几个人，观众看久了难免会产生视觉疲劳。”邓涛清醒地意识到，如果这种情况持续下去，观众迟早会厌倦。而找到达标的演员并非易事。当今观众文化层次高，对相声的内容和演员的素质都提出了更高要求。既要有高学历，又要爱相声、懂幽默，具备这样素质的演员着实很少。他们曾多次专程去外地招聘，都无功而返。

　　同时，欠缺舞台经验和表演功力，使得他们在演出时也效果欠佳。也正是为了给团队增加表演编排上的专业力量，李国靖才读起了导演系。除了表演，他们还经常聚在一起反思观众组织得是否合理。

　　“我记得有一次演出，该乐的笑点没乐，不该乐的全乐了，这在我们当时看来是很严重的问题。那次卖了60个团队票，都一个公司的，那帮人什么都笑。后来我们就控制团队票出售，超过10张不卖，观众要各行各业都有一点，做一些平衡。如果整个剧场被一个团队包了，肯定笑点接近。票最好是两张两张卖，这也是我们总结的经验之一。”邓涛严肃地说。

　　而当外地相声社团入沪演出加剧了本地相声市场竞争时，邓涛他们就会在对手表演之前加场演出，通过自己场次的紧凑编排冲淡对手的票房。不过这种参差不齐的剧团走穴也让他们饱受困扰，“有些剧团把相声演砸了，大家觉得相声这么难看，就不愿看我们表演了。”

　　这群普遍有着高学历的年轻人，试图用兴趣和执着来冲破一个传统曲艺的壁垒。渐入而立之年，“80后”们有自己的困惑和矛盾。比如他们想把相声事业做大，又担心走红后会有更多潜在问题浮出水面。“红就意味着膨胀。”如何让大家有更好的心态更加团结地走下去是他们当下正在思索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