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商业经典》:不一样的京胡
http://msn.finance.sina.com.cn 2012-03-07 09:04 来源: 《全球商业经典》杂志文/赵杏儿
“那种浩然之气,京腔京韵,和在地方拉琴的水平是不一样的。”
“你好比明月空放亮,你好比明珠土内藏, 你好比鲜花空开放,卑人好比采花郎。”2月的北京春寒料峭,11日是个周六,北京青年京剧社的票友们正在官园花鸟市场附近的一间平房里排演京剧《桑园会》,为他们操琴的却是一位专业琴师—中国戏曲学院京胡系在读研究生王媛媛。这位“北漂一族”每周六下午从1:30到5:30为票友操琴伴奏,只象征性地拿一点酬劳,她周日上午要为一位小朋友上京胡课,有时周末晚上还有临时演出。虽然这些活动的报酬不高,但为了结识更多京剧界的票友、名家,为今后的工作寻找更多机会,王媛媛都乐于参加。
在北京青年京剧社的豆瓣页面上写着这样一段说明:“六朝古都,皇城根下,有一群来自五湖四海的年轻人,因为京剧,走到一块儿。透过那皮黄声声,锣鼓阵阵,不由让人想起那任时代劲风吹之不灭的华夏文明。我们,就是国粹的守望者”这不光是青年京剧社成立的初衷,也同样是王媛媛在本科毕业7年后毅然回到北京的重要理由之一。
从北京再到北京
王媛媛,1979年生人,老家在山东省德州市乐陵市。乐陵是个县级市,盛产金丝小枣,全市总面积为1172平方公里,总人口约65万。整个乐陵市只有一家电影院,兼作剧场。每年9月,当“金丝小枣节”来临时,当地人最高兴,因为剧场里会有演出活动,去年邀请到的是草根明星“大衣哥”朱之文献唱。平时,那里人们的娱乐活动多是“广场文化”,扭秧歌、跳舞、放风筝。
在文化生活相对匮乏的家乡,王媛媛的家里却文艺氛围浓厚,她父亲在市文化局工作,同时也是一位京剧票友,王媛媛记得小时候家里总是有一屋子人聊天唱戏。“我9岁开始学习电子琴,但戏听得多了也就会了,有一次我竟然能把一段样板戏唱得一字不差,有板有眼。”父亲觉得闺女有这方面的天赋,就教了她一段京胡演奏的小开门,王媛媛学得又准又快。之后,14岁的王媛媛改攻京胡,后进入山东省戏曲学校;5年后,她考取了中国戏曲学院京胡系,当时京胡还没有开设本科专业,与王媛媛同年考上中国戏曲学院的还有京剧谭派名家谭元寿的孙子谭正岩,他主攻京剧表演。
在北京学了两年京胡,即将毕业的王媛媛被青岛市京剧团相中,2000年底,她去青岛工作。但让这个北京来的大学生没想到的是,自己进了青岛京剧团却不能拉京胡,“得论资排辈,新人刚进来,老人还不能一下子把位置让出来,我就只能弹和声器”。不过,那时的王媛媛特别自信,“现在想来是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觉得自己毕竟是北京学成归来的,团里其他人都是地方戏曲学校或者跟班学艺的,见过的世面就不一样。”刚工作时,王媛媛每月工资800元,不演出和排戏的时候,她上午到团里帮演员吊嗓子、练戏,下午没事了就到当地的京剧票房(票友活动的地方)操琴,由此结识了各行各业的不少朋友。
并不紧张的工作和充足的时间让王媛媛在2004年底萌生了考研的念头,那时中国戏曲学院刚开始招收京胡专业的硕士研究生。“当时我已经在团里坐上了京胡的位置,但同时也开始上许国璋的英语培训班,为考研做准备。”一路顺遂的王媛媛没想到却在考研这条路上走了7年,摔了三跤。
2005年1月,王媛媛回到阔别5年的母校参加研究生考试,因为文化课成绩没有上线,考研失败,但她并没有再回到青岛京剧团。那时,青岛的票友为她提供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去新加坡的民间京剧团当京胡老师,艺高人胆大的王媛媛欣然前往。“当时只是想换个地方生活,去看看世界。”
1年半之后,王媛媛却主动放弃了新加坡这份待遇优厚的工作,“我意识到如果再那样下去,我的专业就要荒废了,因为在当地我的京胡几乎是拉得最好的。”王媛媛当时只有晚间有教学课,白天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也许当地的朋友会给我介绍个男朋友,然后结婚生子,从此留在新加坡,但我不想过平庸的生活。”
2006年8月,因为心里始终有种想折腾的冲动,王媛媛回到国内,再次潜心复习文化课,准备第二次考研。“从我二十五六岁去新加坡到现在,五六年过去了,这是一个让我自己慢慢变得现实的过程。”王媛媛是个爱笑的姑娘,“我在新加坡的时候,心里就想着要达到‘心里要什么,手上就能拉出来’的境界,但现在才知道这得是一辈子的事。”
王媛媛总是抱怨自己的记性不好,以至于某些记忆好像根本在脑中不存在,“考了太多次,自己都快记不得了,但我记得有一阵大学时的专业老师都劝我别考了,该干吗干吗,艺校的同学和大学同学也劝我放弃,但我不能后退,也不能后悔。”王媛媛有时候会钻牛角尖,“我是那种想一辈子就把一件事干好的人。”
但在新加坡攒下的积蓄逐渐花完,王媛媛不得不面对一些实际问题。重回北京的最初,王媛媛采取了封闭式的复习备考,不与外界来往,不做与考研无关的事情。那时的她就像投落在北京的一名伞兵,即使孤立无援也不主动求援。
那两年,用王媛媛自己的话说就是“把自己给呆傻了”,不懂人情世故,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与别人交流,这几乎是所有艺术生的软肋。2009年,王媛媛有些“破罐破摔”,开始走出“降落伞”的覆盖,与北京这个城市产生互动。她通过自己专业老师的介绍,开始接一些演出并且为票房活动帮忙,并和北京的“京剧圈子”有了或多或少的接触,还结识了一些北京朋友。
2010年第三次考研前夕,曾经怀揣着考研梦的王媛媛竟然开始犹豫是否参试,“我对自己说,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王媛媛当时租住在中国戏曲学院附近的小平房里,条件极其艰苦,“当时我的父母为了照顾我都来北京了”。王媛媛这么多年做出的各种选择,家人总是支持的。不知是父母的站脚助威还是老天眷顾,这次有些“不上心”的考研终于让王媛媛得偿所愿。
不后退,不后悔
考上研究生之后,王媛媛在欣喜之余,却发现了自身性格和个人追求之间的一些矛盾。“一方面我希望自己的专业能再提高,但另一方面,我是个很不会宣传自己的人,我一直在逃避让自己‘出名’这件事。”王媛媛知道做琴师无非就是两条路:“傍角儿”或者进剧团。“傍角儿”意味着琴师一旦被某个有实力的京剧演员相中,两者就形成固定搭档,琴师随“角儿”走,这是最理想的工作状态;而进专业剧团则是按照演出日程排练,赶上哪出是哪出。但是让“角儿”相中的前提,就是要有和他们合作的机会,或是至少通过一定的商业化运作达到小有名气。
今年,研究生二年级在读的王媛媛已经开始为毕业后的工作未雨绸缪。“春节前,老师帮我做了个预算,如果在学校开一场个人独奏音乐会的话需要20万元。”王媛媛希望通过音乐会能够让自己直接傍上个“角儿”,这样便能省去进剧团从头做起、在论资排辈中挨日子的过程,但这又谈何容易。
“如果不拉京胡,我可能根本就不会来北京,家乡其实也挺好的。”这么多年过去了,王媛媛曾经的艺校同学都在地方剧团坐稳了位置,也纷纷成家生子,过上王媛媛曾经逃避的“平庸”生活。
王媛媛有时会和同学聊起从前,“记得年轻时他们就说,毕业之后找份一般的工作就成,慢慢干都会好的。”这是王媛媛多年前也曾有过的心态,“但现在我如果再这么想、这么做的话,心里还真不平衡,毕竟不能白放弃那么多,得对自己有个交代。”王媛媛总觉得虽然都是拉京胡,但北京和其他地方比起来就是不一样,“那种浩然之气,京腔京韵,和在地方拉琴的水平是不一样的。”
“媛媛,晚上去我们家吃鸡蛋西红柿打卤面吧!”北京青年京剧社的老李在这次票房活动结束后向王媛媛发出邀请。
“不了!晚上我还得去长安大戏院给人练活儿去呢!下次吧!”当天晚上,长安大戏院将上演三出折子戏,有熟人推荐王媛媛去给其中一出戏操琴,她那位相见却不相识的校友谭正岩也将登台亮相,如今他已是著名青年京剧演员,也已有了和自己固定合作的琴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