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福林:以最高权力推动改革
http://msn.finance.sina.com.cn 2012-03-10 01:00 来源: 中国经营报王永强
希望十八大后成立顶层设计机构
“未来5~10年,是我国深化改革最关键、最决定性、最具基础的时期,改革一旦成功,不仅对中国具有承前启后的深远意义,也将对世界产生巨大影响。”3月7日,全国政协委员、中国(海南)改革发展研究院院长、国内研究体制改革的权威专家迟福林在接受《中国经营报》记者时说。
在迟福林看来,行政体制改革已成为绕不过去的“槛儿”,因此,深化改革既不能拖延,又不能盲目;在需要由中央层面而非国务院主导的“顶层设计”下,中央应拿出巨大决断和魄力,排除各种利益关系和杂音,以收入分配改革作为突破口,解决当下国内由私人产品短缺变为公共产品短缺的社会主要矛盾。
建立中央层面的改革协调机构
《中国经营报》:多年来,有关改革突破口、“顶层设计”等话题都是两会热点,那么,到底怎样才能形成突破?顶层设计久拖不决的主要障碍有哪些?
迟福林:改革确实是到了一个困难阶段。现在最关键的是,对当前改革的突出矛盾作出判断,我认为突出矛盾就是利益关系失衡,比如垄断行业和一般行业的利益关系,城市和农村的利益关系,发达地区与落后地区的利益关系,部门利益和整体利益关系等,这些利益关系解决好了,改革才有可能突破困境。
而深化改革、顶层设计,有三个问题很重要:突破点到底在哪,由哪个机构负责推动和主导,推进的具体时间表如何设定。
关于改革突破口的寻找,要从当下的社会需求出发,要有利于当前最急迫的经济发展方式转变,同时还应当是社会呼声比较大的改革。比如收入分配就牵动全局,对国家实施由投资拉动向消费主导转型具有重大作用,同时也是社会多方面期待的改革。
其二,当下我国需要实施的转型,绝不是简单的经济转型,而是经济发展方式、政府行政管理体制和社会改革发展的综合全面转型。必须看到,30年来,老百姓的核心需求变了,绝大多数人已经从私人产品短缺,变为对公共产品、公共信息、社会公共事务的参与和监督等的需求,这意味着如何尽快建立合理的公共治理结构成了关键问题。
第三,今天的深入改革无一不涉及到复杂的利益关系,因此需要强有力的协调和推进,需要中央强有力的决断。比如,党政分开,提出20多年了,但过去往往是一般性口号多了一些,缺乏强有力的推进,而现在,不仅是党政分开,怎样选准老百姓共同需求,实现政府转型更为务实和迫切。
《中国经营报》:在改革突破口的选取上,胡德平认为,农村土地改革是根本,也就是让公有制真正归位,而这么多年法治、程序、制度都已经相对健全但却落不到实处,所以要从政改入手;吴敬琏提出了防治部委利益扩大的“顶层设计”;厉以宁强调中央和地方政府的分税制改革,你则发出了防止“政府增长主义倾向”。那么,深入推进政治体制改革的顶层设计有哪些难点?是否有可参照的推进路径及大致时间表?
迟福林:现在,大家谈的“顶层设计”主要释放了三层信号:首先,现在改革背景和以往有了很大变化,需要新蓝图、新规划;其次,现在改革的深刻性、复杂性,利益关系失衡引发的矛盾更深刻、更复杂,如果没有顶层设计,由于当下改革既是经济改革又是社会改革、政治改革,很难综合推进;第三,改革需要加强协调,包括顶层的设计和协调。
这也就是说,改革的背景、特点和协调三方面,是顶层设计首先要搞清楚的问题。
在我看来,第一,顶层设计的改革目标设计很重要,首先要以公平可持续为目标,以协调利益关系为重点;第二,重点在于“消费主导、民富优先、绿色增长、市场导向、政府转型”五大方面;第三,要有中央层面的顶层设计来推进。
推进政府转型当下有两个关键事项。其一,把以权力约束权力和以社会监督权力相结合,避免机制性腐败。其二,改变政绩考核方式,扭转各地政府将GDP增长视为唯一价值的“增长主义”倾向。
《中国经营报》:你是说由中央来推进而非由国家发改委,或是恢复原有的体改委?
迟福林:不是简单的恢复。发改委既有宏观协调,又有项目审批的职能,难以超越部门利益协调部门、行业、地方的改革。
当下的改革,主要是各种利益关系失衡,怎样超越部门利益、行业利益和地区利益,国务院的某个部门怕很难协调,何况部门利益的自我掣肘就很强烈,面对部门利益协调失衡,要求协调机构必须超越部门利益。
现在与过去有很多不同,改革遇到了很多新情况、新问题,比如政府和市场的关系、政府和社会的关系都面临很多挑战,改革已具备多重属性,深刻性、复杂性大大增加,需要一个统筹各部门利益的机构。
具体到是否恢复体改委的问题,我们也要历史地看。
体改委当初的设立主要是推进经济体制改革,而现在尤其政治体制改革需求很突出。作为一个老“体改人”,1988年,我在海南当过体改委主任,当时主要是履行股份制的审批职能。所以,从感情上讲,老的国家体改委当年确实做了很多好事,但在今天大背景下,简单恢复和重建老的体改委,确实做不好很多事。比如,中央提出来大部制,行政决策权和监督、执行权三方制约,但就是推不动,无人落实得下去。
再像医疗改革,需要十几个部门,包括卫生部、国资委、财政部等都需要协调,体改委当时也成立过各部长的部际联席会议机制,但成效不大。
因此,未来的中央顶层设计机构既是中国改革的决策部门,也是改革的指导部门,还是改革的协调部门。它只能做实不能做虚,这就需要中央高层领导专门负责此事,这就需要建立直属中央的改革协调机构。
《中国经营报》:这个机构什么时候可以成立?
迟福林:我个人希望十八大之后可以建立起来。
收入改革要当机立断
《中国经营报》:你近年的著述中,二次改革、二次转型、消费主导等成为关键词,而主导消费的前提是分配改革,那么,当下收入分配改革的难点主要在哪?收入分配改革的整体方案迟迟未能出台的阻力主要在哪?怎样才能推动本届政府任期内出台整体改革方案?配套方案如何跟进?
迟福林:当下改革要取得突破,最核心的任务是要做好三件事。
其一,理顺政府和市场的关系。近几年,各地政府对市场的干预有所加强,导致市场化改革受到影响。中国需要的是市场主导下的有限政府,而不是政府主导下的有限市场。
其二,推动以打破垄断为重点的国有企业改革。以公益性为目标调整国有资本配置,将庞大的国有资本用于最急需投入的公共服务领域,这样既有利于国企改革,也可以为民企发展创造空间。
其三,推进牵动全局的收入分配改革,这一点最为关键。改革开放以来,收入分配改革的呼声日益强烈。早在数年前,政府已将其摆上重要议事日程,但由于涉及面广,一直没有形成明确方案。
因此,当前中国改革中最深层次的矛盾就是利益关系失衡,只要收入分配不调整,改革就难以触碰实质问题。而中国经济的转型依赖于居民消费能力的提高和消费倾向的转变,收入分配改革不推进,经济转型也难有动力。
现在的收入分配改革,深层是利益关系的调整,涉及对利益关系调整的未来判断。更深层的“两个同步”(即收入增速和经济增速同步、劳动者报酬和生产率提高同步),还涉及到对政府的约束,政府能否在打破利益关系上下决心。
我认为,现在基本条件已经成熟了,政府能够实现相应调整。在总体条件成熟、社会呼声强烈、久拖必影响社会发展大局的情况下,我看年内出台收入分配改革的方案并提出财税改革等的配套方案,应该说是确有难度,但不是不可能。
《中国经营报》:近两三年,国内外形势非常复杂,这个时候深入推进改革的难度是否更大?在邓小平南巡讲话20周年之际,该规避哪些所谓因为形势而阻碍改革的借口?
迟福林:这个问题十分重要。我们看到,现在的外部环境确实有变化,如欧债危机等,国际环境有深刻变化;国内的利益关系则复杂化了。越是这时候,越要注意防止两个倾向:第一,不要怕改革,矛盾越积累越多,怕“小乱”往往是积累“大乱”,惧怕改革没有意义;第二,不能盲目改革,要从自己的基本需求、基本国情出发,把握改革主动权。
第三,在国内外形势剧变的情况下,改革的杂音太多,这时候,改革的头脑一定要清楚,不能动摇自己的路线,也不要太多顾虑。未来5~10年,是我国深化改革最关键、最具决定性、最具基础的时期,改革一旦成功,不仅对中国具有承前启后的深远意义,也将对世界产生巨大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