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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振华:退出是一种解脱

http://msn.finance.sina.com.cn 2012-03-14 11:38 来源: 《中国企业家》杂志

  毛振华:退出是一种解脱

  下海,上岸。这不是一个简单的轮回。作为中国评级产业的开拓者,即便不奢望做“财富英雄”,毛振华的经历也写满沧桑

  文 | 本刊记者  黄秋丽 

  2012年,毛振华在约旦过了一个非常特别的春节。

  约旦亲王亲自驱车带着毛振华去看那里的难民营,瓢泼大雨,道路泥泞,难民们没有雨具,拥堵在路上。警察拉起警戒线,他们才得以脱身。这是一次难忘的经历,那些难民的状态深深震撼了毛振华。

  他是应邀出席西亚北非论坛的,这与不久前他写的论文有关—《宏观经济和经济转型的问题》。约旦方面向他提的核心问题是:中国为什么改革那么成功、社会那么稳定?

  “中国改革第一个重要的年份是1978年,第二个是1992年。但是最有价值、也最容易被忽略的是1978年到1992年之间,这14年发生了什么?”毛振华说,如果没有1980年代各种思想的碰撞、突破,并形成改革的共识,就不会有1992年之后20年的高速发展。

  他的名片上,正面印着“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研究所所长”,背面还有6个社会职务,唯一一个跟公司有关的职务是“中诚信首席经济学家”。1992年,毛振华辞去了中南海政策研究室处长职位,创办了中国第一家资本市场信用评级中介机构—中诚信;20年后,他再度转身回到书斋,中诚信似乎在他的事业中开始隐退。20年前,他的选择被形容为“下海”;如今,他拔脚“上岸”了。

  “我在商业上没有明确的目标,也没有兴趣做财富英雄。”毛振华说,“我的商业生涯基本上是这样的:有一点经验,当一个观察者,一定意义上当一个思考者,就差不多了。”他是中诚信的创始人、大股东、实际控制人,但他的目光已开始移至别处。

  毛振华的身上保留了很浓重的知识分子气息,这是一部分“92派”企业家的特征。“当初下海也不是奔着钱去的。”毛振华说,中国那时还没有评级公司,如果可以搞一家像穆迪那样的公司,成为这个市场的风向标,他觉得“是一件很骄傲的事情”。

  1992年,当他去游说相关领导批准中诚信的金融业务许可证时,很多领导还不知道评级是什么。“中国所有类型的评级,第一个产品都是我做的;指标体系也基本上是我建立的。”

  当毛振华带着要做“中国穆迪”的使命感成立中诚信之后,方才发现,自己的热情多少有些盲目—他必须面对一个先天不足的市场。美国是世界上债券市场最发达的国家,因此才会诞生为这个行业服务的评级公司,才会出现具有国际影响力的标准制定者;但中诚信成立时,中国的债券市场尚未成型,只有国债,且国债的利率被严格限定不能低于银行利息。毛振华感到很无奈:“在这个行当里,你居然不能够通过你的努力来扩大市场!”

  在公司成立的前14年,中诚信的评级业务基本不赚钱,毛振华只能咬牙苦苦坚持。2006年,中国人民银行开放了银行间债券市场,市场迅速扩容,评级才成为一个能够赚钱的行业。创办19年后的2011年,中诚信评级业务的利润第一次突破1亿元。

  在这19年里,不知多少后起企业的年利润早已是十亿乃至百亿规模。“做了20年才到这个规模,其实很失败,因为你选择了一个被动性增长的行业。”毛振华说。这种失败感在公司成立10周年时更为强烈,因为那时中诚信没什么积累,而互联网的财富英雄们正在星光闪耀地登上舞台。当时毛振华的人事关系还在机关里,依旧有机会回到体制内做局长,但他还是放弃了。

  在郁闷徘徊期,喜欢研究宏观经济的毛振华发现了一个秘密:人均收入超过1000美元的中国,正在进入资产增值的时期。投资业务成为毛在商场的第二次尝试。相比评级业务,中诚信旗下的投资业务要成功得多。中诚信的第一笔投资是1999年收购北京长安街上的招商国际金融中心—它曾经是亚洲金融危机时期的烂尾楼,经过包装处理,中诚信获利甚丰。这些年以股权的方式参与房地产开发,中诚信没有失过手。但毛振华说:“搞投资是被迫的,如果做评级有好的市场,我肯定不会去做投资。”

  如今,中诚信已是中国评级行业里的龙头企业,但离毛振华定下的“做中国的穆迪”这一目标还相去甚远。于是,他的离去也多了些悲怆意味:很多事情,注定是无法通过个人努力去改变的。

  当然,选择淡出中诚信的日常经营管理,并不意味着毛振华淡出评级事业;相反,他非常密切地关注着行业的变化,这个行业承载了他的价值感和荣誉感。“公司并不需要我像原来那样做那么细的事,”他的角色是给公司把握方向,“不让他们浮躁,不让他们出大的偏差,坚持这些原则,这个行业赚大钱的日子还在后面。”对他而言,中诚信是一个不算成功但“基本正确的选择”。

  20年来,商业始终没给毛振华带来很大的快感。“尽管中诚信已经走过20年,但它依然很脆弱,一个大的失误都不能有,一件事情就可以让你出局。”他认为这是行业特征决定的,评级是一个“以保守为生命”的行业,谁说的对就活下来,说错了就死了。

  除了生死之忧,他还形容“做中诚信是向着一个神圣的东西去了”,但发现很辛苦,“以为那个庙很辉煌,结果发现住在里面的和尚并不怎么样。”在他看来,中国评级行业发展了20年还没有完全定型,“中国没有经历过一次真正的金融风险,所以好像谁都能评级;只有经过系统风险的考验,市场才会重视评级的作用。”

  “我经历了改革开放以来差不多所有的变化,比如思想的、产业的、社会结构的等等变化。”这20年的丰富阅历、世间万象,尤其是波折起伏,也给他如今的选择埋下伏笔。

  1999年,有关部门对毛振华进行的调查,对他是个不小的打击。中诚信成立之初是国有企业,有12家国企背景的股东,毛振华虽然是筹建者却没有股份。在1998年“国退民进”的大潮中,中诚信的12家国企股东选择了逐渐退出。中诚信改制过程中是否牵涉国资流失,正是中纪委调查的原因。虽然没有发现问题,却让毛振华成为惊弓之鸟。在转型做学者之后,毛振华曾私下说过,“中国现在的环境下,商人对自己的命运没有主控权,中国企业家的死亡率太高了。中国不具备把企业做大的环境,特别是金融性企业。我现在退出来,有一种解脱感。作为第一代创业者,企业发展了,而我也不是一个负面人物。”

  2006年,穆迪入股中诚信,毛振华的感觉是“悲愤”。穆迪入股是监管部门要求的。“监管部门就觉得本土的评级企业不行,一定要让外资进来。”毛振华说,“穆迪的进入没有给中诚信贡献什么,它的窍门就是一个财务分析方法,我早就摸透了。”虽然当时穆迪以昂贵的价格买下中诚信49%的股权,但在毛看来依旧是个“错误的交易”,虽然那还是个“成功的谈判”。

  在做中诚信时,毛振华经常被人追问:你给人评级,谁给你评级?言外之意,是不是政府授权的?即便完全在市场中成长起来的评级行业,人们还是愿意相信政府的权威。而这些年政府的影响力,似乎越来越大。“一流的人才应该到企业,去创造价值;但是现在一流的人才都去参加国考了。”毛振华尤其怀念1980年代的启蒙岁月—年轻人都在思考中国的未来,僵固的思想被接连颠覆,整个民族焕发着蓬勃的、向上的朝气。

  毛振华是个有使命感的人。他回忆起20多岁时做海南省政府副处长的经历—每天骑车上下班,“想着我的建议被采纳,能对社会产生一些积极的影响,浑身就有使不完的劲儿。”现在,他的愿望是做个好老师。“想当老师,就要平和心态,你不能跟当官的比权势,你不能跟商人讲享受,但你的自由、你的假期,是别人没有的。”

  对话

  你24岁时就当了处级干部,仕途看好,1992年为什么要下海?

  毛振华:首先我是苦闷,在思考道路该怎么走。觉得下海是一个机会。不只是我下了,我们公司同事里面,当部门经理的,甚至一般职员都是国家公务员下来的;也不只是公务员,总共三种人,都端着铁饭碗—国家机关、大专院校、科研单位。我们公司中科院下来的都有很多。

  1992年下海的核心人员都来自于主流(人群)。以前下海是被迫的,是混不下去或者说没有混进(体制)的才下海,这次(1992年)是主动下海。公务员下海,这在当时形成了一个浪潮。那批人下海了以后,改变了中国企业家的构成。

  为什么当时会形成公务员下海的浪潮?

  毛振华:改革损害了一部分人的利益。为什么呢?他不自豪了嘛。肯定是损害了一部分人的利益。早期改革是官员牺牲了自己的利益的,因此他愿意下来,他不认为那个地位那么尊贵,现在经过这几年的回潮,重新回到了改革前的状态,官员的感觉、就业趋向、整个文化这些(都发生了改变)。

  你认为现在这种回潮的情况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毛振华:(在正常的社会)一流人才做企业,创造财富;二流、三流人才才当公务员。公务员是很保守的,循规蹈矩做事的,不是创造性的。现在优秀人才全部都去政府了,来管我们这些市场里面的人,那我们不是被管得死死的?政府本来不需要这么管。把人才放到公务员里面去了,再管我们这些二流、三流的人,你说这个社会有创造力了吗?

  一流人才不创造财富,专门享受财富,那社会就出大问题了,所以现在当务之急只有改革。这个改革表面上是经济改革,实际上是一种利益格局的调整,就是一种社会资源的重新配置,这个你不改,中国社会就存在大问题,经济转型实现不了。为什么改革引起人们那么大的共识,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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