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无煤矿：白菜价还是猪肉价

　　鲁桂华

　　[ 无论是哪一情形，邢利斌的投资报酬率，均远大于全社会平均的报酬率。而根据我们此前的分析，只有当邢利斌支付购买兴无煤矿的价格远低于公平交易价格时，才有可能确保其赚取远高于全社会平均水平的投资报酬率。这一结果也告诉我们，1000万元的价格，一定是白菜价格 ]

　　3月18日，网曝山西一煤老板7000万元嫁女，消息传来，媒体和公众舆论一片哗然。

　　“炫富嫁女”事件的当事人，山西联盛集团董事长邢利斌则为自己辩解，“包括婚礼在内的实际花销不是7000万而是1500万”，这些钱也不全是用于婚礼，而是“公司成立十周年、楼盘开业、女儿结婚”三件喜事的共同开销。

　　对邢利斌的自我辩解，我不禁莞尔一笑。作为一名以经济和财务为主要研究领域的学者，道德评价并非我之所长，也不是本文试图解决的问题，我更关注邢利斌巨额财富来自何处。

　　收购山西柳林的兴无煤矿，无疑是邢利斌发家过程中最为关键的事件。与这一收购事件的相关事实包括：

　　事实一，2002年，邢利斌支付现金8000万元收购兴无煤矿，同时，邢利斌还承担了兴无煤矿1.94亿元的负债，并且代为偿付资源价款3.14亿元。其中，偿还债务和偿付资源价款，均发生在收购行为之后。

　　事实二，邢利斌收购兴无煤矿时，该煤矿“资产总额26181万元，负债19355万元，净资产6826万元”。

　　事实三，邢利斌“购买兴无煤矿时，邢利斌只有1000万元，其余是他凭借信誉，以预售煤炭的方式从客户手中获得的”。

　　事实四，兴无煤矿的“地质储量15312.3万吨，可采储量14021.2万吨。若按地质储量计算，邢利斌每吨煤付出的仅为0.52元，按可开采储量计算，邢利斌每吨煤炭付出的价格仅为0.57元”。

　　事实五，“在柳林兴无煤矿出让后不久，……矾水沟煤矿通过公开竞价转让价高达3.93亿元”。“地质储量为6923万吨，工业储量为l929万吨。这意味着，若按地质储量计算，矾水沟煤矿每吨煤炭成本为5.67元，是邢利斌购买柳林兴无煤矿每吨0.52元的11倍。”

　　事实六，“在2010年新财富富人榜能源与环保子榜单，邢利斌以104.7亿元的身家名列首位，总排名60”。“在2011年福布斯中国富豪榜上，邢利斌以44.8亿元的个人财富位列第244名。”

　　我们结合这些资料，对兴无煤矿的收购行为进行分析。

　　正因为邢利斌支付的现金价款仅8000万元，因此诸多媒体称之为“白菜价买国有矿”。但邢利斌称，收购价格并不是8000万元，而是5.88亿元，即他代为清偿的1.94元债务和偿付的3.14亿元的资源价款，也是收购价格的一个部分。

　　邢利斌的收购价格到底是多少？

　　我们不妨看一个简单的例子，假设某企业的总资产为1000元，负债600元，净资产400元。我们来分析两种情形：情形1，如果我们支付400元的价格收购该企业的净资产，那么该企业600元的负债，由我们收购之后偿还；情形2，如果我们支付1000元的价格收购该企业的总资产，那么我们已经把还债所需的600元给了原股东，所以600元的负债由原来的股东清偿。

　　根据事实二，收购之前，兴无煤矿的净资产为6826万元，邢利斌支付8000万元的现金，实际上收购的是兴无煤矿的净资产，显然属于第一种情形，由收购后的兴无煤矿偿还的债务、偿付的资源价款，并不是收购价格的一个部分。

　　同时，还应该注意到，邢利斌仅拥有1000万元的现金，其余的7000万元，是预收的销售款。这就是说，邢利斌个人向客户借款，由兴无煤矿未来用煤炭的方式偿还，这是不是意味着邢利斌欠了兴无煤矿7000万元的债务？因此，由兴无煤矿用煤炭清偿的预收款，也应该从收购价格中扣除，即邢利斌实际的收购价格只有他自己拥有的1000万元。

　　1000万元的价格是不是白菜价？我们可以从三个方面展开分析：

　　第一，假设全社会平均的报酬率为10%，如果预计一年后的财富为110元，我们在当前需要投资多少？显然，我们需要投资100，或者说我们支付100元的价格购买一年后的110元，我们投资报酬率刚好是10%。

　　同样的，如果邢利斌的投资报酬率为10%，根据事实六，那么他需要投资17.27亿元获得他在2011年的44.8亿元的财富，或者说他2011年44.8亿元的财富在2002年的价格为17.27亿元。他需要在2002年投资44.40亿元，才能获得2010年104.7亿元的财富，或者说他2010年104.7亿元的财富，在2002年的价格为44.40亿元。

　　概言之，在投资报酬率为10%的情况下，邢利斌至少需要投资17.27亿元才能获得其现有的财富，或者说他至少应该在2002年支付17.27亿元的价格才能赚取他现在的财富。你能说邢利斌在2002年支付的1000万元的实际价格，不是白菜价吗？

　　第二，我们先研究一个简单的例子：假设某企业账面净资产为100元，预期未来每年给我们带来30元的现金流，全社会平均的投资报酬率为10%。读者可以顺着这一思路来分析：

　　(1) 其他人要赚取每年30元的现金流，愿意付出多少？显然，其他人愿意付出300元。

　　(2) 该企业的市场价值是多少？是300元。如果我们按照300元卖出该企业，实际上是把未来每年30元的盈利卖出去了，得到300元的现金，按照10%再投出去，我们仍然能够赚取每年30元的现金流。如果我们按300元的价格买入该企业，我们每年赚取30元的现金流，投资报酬率刚好是10%。所以，300元的价格是公平交易价格，保证所有投资人都能赚取10%的回报。

　　(3) 如果我们购买这一企业支付的价格是150元，未来每年赚取的投资报酬率是30/150=20%。简言之，只要我们支付的价格低于公平交易价格，我们的投资报酬率，就将高于全社会的平均水平。

　　理解这一例子之后，我们就可以评价邢利斌购买兴无煤矿的价格是否白菜价了。根据我们的测算，邢利斌在2002年支付1000万元的价格购买2010年44.8亿元的财富，其投资报酬率为123.77% ，他在2002年以1000万元的价格购买2011年104.7亿元的财富，其投资报酬率为84.13% 。无论是哪一情形，邢利斌的投资报酬率，均远大于全社会平均的报酬率。而根据我们此前的分析，只有当邢利斌支付购买兴无煤矿的价格远低于公平交易价格时，才有可能确保其赚取远高于全社会平均水平的投资报酬率。这一结果也告诉我们，1000万元的价格，一定是白菜价格。

　　第三，根据事实五，兴无煤矿每吨地质储量的出让价格仅为0.52元，而在其后出售的矾水沟煤矿每吨地质储量的出让价格达到5.67元，是兴无煤矿出让价格的11倍。如果矾水沟煤矿的转让价格是对的，那么就意味着兴无煤矿的转让价格确实是白菜价。

　　根据媒体的报道，邢利斌收购兴无煤矿走的是公开招标程序，因此其程序上的合法性毋庸置疑。本文只是想说明：

　　(1) 多种分析无一例外地表明，邢利斌支付的收购价格是白菜价格，这一事实无可争辩。

　　(2) 新兴富豪们收购国有资产支付的价格过低，是其巨额财富的源泉，也是导致当前贫富差距扩大的主要原因之一。

　　媒体和公众，之所以对诸如此类的炫富行为如此敏感，不是敏感于富，而是敏感于不公平。

　　（作者为中央财经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