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给科技奖保留良心

　　顾骏

　　3月22日，科技部国家科学技术奖励工作办公室发布第67号公告，公示2012年度各项国家科学技术奖受理项目目录，国家烟草专卖局推荐的“中式卷烟特征理论体系构建及应用”赫然名列其中。消息传出，控烟专家群起而攻之。

　　吸烟有害健康，人尽皆知，所谓“中式卷烟”，其核心不过用加香、提高口感、减少焦油等方法搞出一种更迎合烟民口味、更有欺骗性但同样有害的烟草制品。现在，堂而皇之地进入“国家科技奖”的申报行列，让人怀疑，今日中国是否有太多高学历的人“有知识，没良心”？

　　科学技术没有良心，科学家不能没有良心，科技奖更不能没有良心。

　　科学技术不论处理自然事物，还是处理社会关系，都不需要良心，因为在“真”的范畴内，“善”不是一个必备要素。人类那么多杀人手段，都是科技成就，哪个现代国家都不会禁止继续类似的发明。

　　然而，从事科技发明的科学家是有良心的。当年因为意识到自己发明的原子弹“杀人如麻”，原先带头呼吁美国政府生产原子弹的爱因斯坦，才又带头呼吁世界禁止核武器。没有良心的科学技术因为有了科学家的良心，才没有导致人类自我毁灭。科学家的良心是决定科学成就对人类究竟具有什么意义的开关之关键部件之一。

　　由科学家组成的共同体，即俗称的“科技界”为了表彰科学家的功绩，设置了各种科技奖。所有科技奖看似奖励的科技成果，实质奖励的是科学家为人类的造福，所以，科技奖应该是科学家良心的体现，也是对科学家良心的褒奖。以当前最为科学家追求的诺贝尔奖为例，诺贝尔是用硝化甘油制作炸药的专利发明者，一生拥有355项技术专利，其自我评价却是“我看不出我应得到任何荣誉”。他对炸药用于战争杀人耿耿于怀，因此贬低自己的成就，还创设了“和平奖”作为良心救赎。

　　站在这样的立场上，不难理解最近中国科技界遭遇的评奖纠结。前不久因为工程院评出“烟草院士”，舆论已经闹开了锅，现在“中式卷烟参评国家科技奖”，又引发30多位科学家联名抗议。然而，负责评奖的科技部相关负责人却淡定得很，“评奖项目是他们（国家烟草专卖局）报送过来的。各种工作正在顺利进行，也会走正常程序。”

　　卷烟行业申报国家科技奖，是他们的权利，就像只要法律不禁止，借垄断地位，以国人失去健康和生命来获取暴利，也是其权利一样，希望通过评奖，获得权威部门的认定，对抗舆论的反对声浪，增加吸烟人群，拉动烟草消费需求，提升经济效益，如此透明的算盘，公众能看明白。

　　“在商言商”，所有在这个行业里从事发明的科学家作为受雇人员，做着不触犯法律，却毫无道德可言的事情，公众也能够理解，毕竟烟民需要卷烟，国家需要税收，行业需要利润，他们也需要养家糊口，尽管许多烟民因为他们的发明既养不了家，也糊不了口：今日中国烟民数量达3.2亿，占全世界吸烟总人口的三分之一，在中国，烟民每年消耗香烟达2万亿支，每天有3000人死于与吸烟相关的疾病，二手烟受害者也已高达7.4亿。按照目前趋势，到2050年，中国每天因吸烟死亡的人数将上升到8000人。

　　《国家科学技术奖励条例实施细则》规定，“获奖成果的应用不得损害国家利益、社会安全和人民健康”，难道这一条已经作废？国家科技进步奖的“进步”二字，难道只管“经济效益”，不问是否“良心进步”？国家为税收利润而牺牲国民健康，难道真到了什么都可以不顾的，连形象都不要的地步？科技部允许危害民众健康的“中式卷烟”走“正常程序”，难道不说明这个程序和程序把门人本身已不完全正常？

　　今日，公众时常叹息“道德滑坡”，有关方面反复论证，“滑坡”并非实质。但前有“三聚氰胺”“瘦肉精”获奖，现有“卷烟院士”登台，“中式卷烟”还等着获奖，如此只顾经济效益，不顾社会效益，只讲科技含量，不讲道德含量的事情一再发生，会对公众的道德信心和社会的公序良俗产生积极的推动作用吗？

　　作者为上海大学社会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