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赤滩古镇感怀
http://msn.finance.sina.com.cn 2012-05-02 13:37 来源: PRNEWS.cn中国商业电讯今春探亲返里,适逢好友相邀,欣欣然踏进赤滩老街。果然是梦中情形,满目古昔,一时惊诧,万千感怀涌上心头,以至于离别后的许多日子,意绪不能安宁,满腹情衷急欲一吐为快,却无法沉静下来敲上只言片语。
一直以来,江南古镇在笔者的心中,多为衣锦还乡的官宦府邸,或者富商大贾豪门宅第,最不济也是当地某个颇具家望的秀才,心血来潮发起飙来,借一方水土,了却书生意气。因而,那种种的八面威风之炫耀,那各色的自鸣得意之闲趣,也就尽在不言之中。笔者见识过江苏的周庄、甪直、同里,也曾领略浙江的西塘、乌镇、南浔,在那些绿柳如烟的白墙黛瓦背后,刻意为之的乌篷欸乃之间,无论有多少江南地界“乡土文化”的华丽包装,细细品来,总也脱不尽“财富秀”、“权势秀”的媚俗痕迹,铅华洗却,骨子里难免透着些小家子气。加上时尚的强势之中,塞满了“开发”的意识,又带来某些赤裸裸的商业化自觉,让人对本来亲切温馨的黑白砖瓦,无法不存有一丝丝陌生的距离。而皖南泾县的赤滩古镇则不同,它是长久以来天地造化与平民劳作的结晶。当你踏上这块暖融融的土地,信步走在生气勃勃的田野村头,便有山水神秀,触目惊心的感觉。更兼传说遍地,俯拾皆是,一切化境随随便便,皆由时光的自然流徙得来。看那街面上的小店小铺,一础一阶散发着清风流韵,无论马头高墙、窗格雕花,无论苔痕斑斑的院坊,还是辙印深陷的街石,抑或古寺黄径曲折幽涵,总之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庭一阁,都是当地最普通的老百姓,循着生计的指引,点滴积聚而成。它没有故作文化高深摸样,不事张扬,只有生命徜徉中的默默凝结。细长的老街上,常有温和的目光交织,平朴的问候之轻言慢语间,无不弥漫着古昔之美。这是他们千年以来生息繁衍的见证,那些芬芳馥郁的人间烟火气息,没有丝毫的矫饰。赤滩古镇的灵巧与朴素,恰似闺阁中的小家碧玉,勤劳爽直,落落大方,周身透着健康的活力与美丽,而岁月赋予她的一份雅致,又使得这美质中蕴含了某种坚毅与执着。它是生命中最可宝贵的朗朗骨气,是我们皖南人所特有的精气神。
不由得让人想起白乐天的句子:“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赤滩古镇之于泾县,正如泾县之于皖南,就地理位置而言,也还谈不上“深闺”。而况此地的琴高山峰挺入云,琴溪水脉连江海,高山流水,依依情韵,早就引得唐宋以来的学者名流游踪不绝,诸如欧阳修、梅尧臣、许国、施润章等诗文大家,据说在过去的千百年间,无不兴然而至。可即便如此,对于这里的古风“未识”之憾,倒确实是有的。皖南泾县地方的人文厚度,其情状无须笔者饶舌,历朝文人骚客,可谓诗文济济,别的不说,单就诗仙李太白,早在千年之前,就有了那番“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的感动,而他那时也曾游览白龟城,所吟“赤鲤涌琴高,白龟道冰夷”的诗句,对赤滩的自然神韵,算得上是一种像样的“初识”。微微不足的是,千载春秋数度寒暑,这样珠光宝气的佳作,也还未能引起人们太大的关注。赤滩古镇多少年来似乎习惯了安静,并不在意山外的风云际会,也不管那善变的“外面世界”,怀有怎样的一种目光看她,她就这样安详而自在地幽居闺阁之中,谨守着古风古韵以及底层百姓的生存法则。自宋代建镇以降,古镇经明清、历民国,直至新中国成立之后,作为泾县十八重镇之一,倚仗得天独厚的青弋江水系,可谓代代商贾云集,繁华如初。街巷自有陈年老酒,开坛香气扑鼻,风尘一如既往,矗立着些老字号,诸如铁匠铺、弹棉坊、剃头店、古玩纸扇店、宣纸坊,以及茶楼、饭馆、澡堂、油条摊等,多种老店古坊,满含着世俗生活的趣味。同时,也有高端文房四宝的陈设展览,更有国际佛舍利供奉之所,凡俗生气之中,往来高僧大德,佛意盎然的意境,使静卧一侧的岩龙寺,格外显得沉雄清雅。据说这座寺庙的历史,同样可以追溯到宋代的开宝年间。它由北京云居寺主持果坚法师筹资重建,寺内不乏历代名家的石刻珍品,艺术品味之高尚、氛围之浓郁,超出人们的想象,真所谓山不在高,水不在深。赤滩古镇就这样屹立在青弋江畔,芸芸众生安宁地劳作着、信仰着,乡音千年无改。无论人们何时走近他们,在那鳞次栉比的面影中,都会有一种略带沧桑的娴静的光芒,照耀和温暖着人们的心灵。那徽派古建筑群的屋檐下,永远洋溢着的,是汨汨的光阴之水,是徽风徽韵的亲切与平易,是平凡劳动者生生不息的真理。
是的,这世界所有的美,都是劳动者双手创造出来的,所有的高贵都离不开平实的基础,否则就不可能真正称其为高贵。平常的生活造就了朴实的古镇,造就了这里无处不在的真情。这是皖南山水孕育的朴质之真,对于同受青弋江水养育之恩的笔者来说,认识它具有非同一般的意义。在琴高峰下的这块地界,无论什么神话传说,都与朴实、真切的劳动和创造,有着密切的联系。笔者相信,这是它深深打动了自己的根本原因,同样也相信,要深入体味赤滩古镇的美,就得走进那些热气腾腾的工坊,融入到那些劳动者的生活中去,在铁匠铺火红的炉前、呼呼的风箱旁,在弹棉坊飞絮飘舞的“嘡嘡”的弓弦声中,在宣纸坊挥汗如雨的打浆、捞纸工间,在任何一个小店门脸前,听那谈笑风生的小本买卖一桩一桩,以及油条摊旁边的家长里短、茶楼里飘出的高声吆喝……
为了留下此行的纪念,笔者随性来到古镇的宣纸坊。宣纸对于皖南人而言,无疑是一份独特的宝藏与光荣,那清白世界的颜色,如同心中摩天的无字之碑,“无”中的“色”与“空”,真是一言难尽,既饱含着乡风祖德,也寓示着天外乾坤,还是笔者多年来读书码字恩仇快意时刻,心心念念不能了却的情怀。好生幸运,在纸坊师傅的帮助指导下,笔者亲手捞制了一张宣纸。这张依稀隐现出“琚缘斋”三字名号的宣纸,将始终珍藏在身边,除了坚信某些冥冥的福报之外,它多少也表明笔者通过劳动体味真美的心迹,当然,更代表笔者对于古镇赤滩无言之美的敬意。还有一层想法,那就是希望自己这个皖南小子,能在精神上永远保持与古镇之间的某种联系,究竟是什么样的联系,一时也难说得清爽。
离开赤滩古镇之前,是微醺状态,好像已近黄昏时分,据说古镇上还有许多现代待客的奇妙节目,笔者没有来得及体验,比如到琴溪河畔乘坐竹筏漂流,在甜丝丝的青弋江激流中,享受有惊无险的刺激;又比如,到千余亩大草原上,领教江南漠北“风吹草低见牛羊”的风光,可以凭着兴致骑马、射箭、放风筝、住蒙古包,还可以享受野外帐篷、自助烧烤的乐趣。于是,笔者微微闭上眼睛,把自己想象成一位羁旅乡愁的古人。于是在我的身边出现无边绿草如茵的旷野,那上面开满淡紫色、嫩黄色的小花;于是还出现了清澈见底的水域,游鱼自由自在的隐没其中;于是又出现了一轮火红火红的月亮,孤悬在遥远的天边……这样胡乱想着,就仿佛回到了少年,那个听闻父兄随意传说的年代。赤滩古镇,我还会再来吗?笔者默默地询问自己,在思索答案的片刻,心思回到从前。莫非这就是人们常挂在嘴边的所谓夙缘?模模糊糊说不太清楚。
二○一二年五月一日于京西魏公村 (许福芦,安徽南陵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