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秩序的幻想

　　 在期望全球秩序永不会到来的同时，欧盟过去十年间花费了大量时间去维护已经不再有效的欧洲秩序。然而，欧洲大陆没有我们所想象的那么稳定，欧盟的影响力也没有我们希望的那样强大。2008年的两个事件暴露了这一令人不安的现实：俄罗斯与格鲁吉亚的战争加剧了权力大国在旧大陆上的竞争，而金融危机揭露了欧洲经济社会的脆弱性和相互依存的特点。

　　 与此同时，对欧洲安全具有关键影响的三个成员国中的两个越来越多地质疑现存秩序的合法性或他们在秩序中扮演的角色。俄罗斯对北约或欧盟的扩大问题从来都不满意，它现在足够强大，能够公开呼吁构建一个新的欧洲安全秩序。虽然一些欧盟成员国因目光短浅而阻挠土耳其加入欧盟的谈判，但土耳其仍然希望加入欧盟，并坚持奉行独立自主的外交政策，以寻求更高的国际地位。除非欧盟成员国表示出诚意，开始新的对土政策，否则土耳其的这一发展趋势一定会不断加强。在欧洲逐渐失去其国际政治中心地位的时期，这些变化正在全球范围内发生。随着新的具有主权意识的全球权力中心（比如中国）挑战欧洲的多边构想，美国在欧洲的利益正在急剧下降。

　　 欧盟安全战略的核心矛盾是，它维护着一个自己已经发现在失效的体制。大国之间确实不太可能发生战争，但欧盟各国政府都了解，现有的安全机制无法防止1998到1999年的科索沃危机，不能减缓高加索地区的军备竞赛，不能控制2008年对欧盟天然气供应的削减，也不能阻止2010年吉尔吉斯斯坦动乱的发生，更不可能在非洲大陆所谓冻结冲突问题上取得进展。他们虽然意识到大陆周边地区越来越不稳定，但又担心，任何有关重新协商欧洲安全秩序的尝试都可能会损害欧盟的利益，进而破坏冷战时期遗留下来的体制和秩序。

　　 这揭示了欧盟为什么会那样应对梅德韦杰夫总统于2008年6月提出的新欧洲安全条约。欧盟不愿丧失主动权，进而提出在欧洲安全与合作组织（欧安组织）所谓“科孚进程”（Corfu Process）框架下进行讨论——这被一名高级政治家在欧洲对外关系理事会上描述为“一个会永远工作，却得不到结论的永动机”。

　　 欧盟领导人采用这种做法却未能推进20世纪90年代的发展构想：以西方强大的权力来建立一个像1975年赫尔辛基协议制度规范下的多边化欧洲。恰恰相反，它们实际上是推动了欧洲多极化的出现，却缺乏有效的机制来约束大国之间的竞争。简而言之，欧洲领导人正在捍卫的虚幻秩序，有导致失序的危险。

　　 从现实的角度来看，合法机制的运作是不可能的，这种不可能性反映在以欧洲的三大权力国（欧盟、俄罗斯和土耳其）围绕合法机制不断增加的工作上。例如，一些欧盟成员国对科索沃的独立都表示认可，但俄罗斯持反对意见；在阿布哈兹和南奥塞梯独立的问题上，俄罗斯表示认可，但欧盟表示反对；在没有同北约协商的情况下，土耳其与巴西合作对伊朗的核威胁做出了回应。在欧洲，这种风险重塑了欧洲实际的势力范围。但问题的根源，与其说是各国所奉行的体制，不如说是已陷入僵化的、无法再为欧洲人带来稳定的体制。这种体制已成为了不稳定的根源，进而鼓舞了俄罗斯的修正主义，增加了土耳其对西方的疏离感，增加了处于欧洲边缘上的落后国家的风险，并鼓励欧盟外交和安全政策的重新国家化（renationalisation）。

　　 在二十世纪后五十年的多数时间里，西欧各国政府和公众都把他们的安全寄托在他们的民族国家和北约上。联盟将继续发挥关键作用，防止欧洲国家之间的战争，使他们免受外国威胁。总之，它起到了捍卫欧洲安全的作用。因此，欧盟各国政府都受益于奥巴马的外交政策，这将对北约产生有利影响，也会对其与俄罗斯恢复关系产生积极影响。然而，为了缓解欧洲国家间的紧张气氛，欧盟成员国需要将他们自己的主动权先放于次要地位。因为欧洲国家并不是北约或美国议程的首要问题。这些对欧洲的稳定性形成了挑战，都与欧洲安全有关。

　　 梅德韦杰夫的提议

　　 员国能够找到一种既可与安卡拉合作、又可进行入盟谈判的新方式，土耳其外交野心的不断增长就可以促使它在安全问题上成为欧盟的主要合作伙伴。通过结束对欧盟共同安全与防务政策（协调船只发展计划）的反对态度和表明要恢复离岸权衡者的愿望，美国能够为欧盟提供统一行动的信心。

　　 俄罗斯总统梅德韦杰夫2008年6月在柏林对德国领导人的讲话，表明俄罗斯最先呼吁要在“从温哥华到符拉迪沃斯托克的整个欧洲—大西洋地区”建立一个新的具有法律效力的安全条约。他认为，大陆安全近年来退化了，与此同时，冷战后机制也变得不正常，不能再用来解决安全问题。他告诫柏林要反对“排斥和孤立国家，构建不同安全级别的地区”的想法，并得出结论：现在新的“欧洲安全条约”非常有必要。

　　 2008年10月，梅德韦杰夫在埃维昂的讲话中补充了他的提议。他宣称，欧盟、北约和欧安组织的成员国，以及中国都将被邀请参加在莫斯科举行的首脑会议来讨论该提议。俄罗斯外交部长谢尔盖·拉夫罗夫将此提议与1975年30个国家参与的《赫尔辛基条约》相比，《赫尔辛基条约》曾改善了冷战国家之间的敌对关系。他说，新提议“将会是第二个《赫尔辛基条约》”。

　　 俄罗斯于2009年12月颁发了一项条约草案。莫斯科的秩序构想专注在硬安全方面。条约要求所有签署国家同意奉行主权、领土完整和不干涉内政的政策。2010年9月，梅德韦杰夫在雅罗斯拉夫尔会议也继续呼吁建立这样一个泛欧洲条约。

　　 2009年6月，欧安组织已经开始在所谓“科孚进程”框架内，讨论新欧洲安全秩序的建构问题。欧安组织成员国的代表2010年12月在主办国哈萨克斯坦的阿斯塔纳召开峰会，以确定加强欧洲安全秩序所需的战略性工作。

　　 矛盾的是，尽管俄罗斯和土耳其抱怨当前的安全机制，但是欧盟却从重振欧洲安全秩序的过程中获利最多。虽然土耳其和俄罗斯对传统主权以及使用武力的观念仍抱有一丝眷恋，但欧盟其他成员国已选择依靠法治和多边合作来捍卫自己的安全。现状的延续意味着，欧盟成员国正在丧失使用其所有的软硬实力将欧盟制度化的机会。随着新外交和安全政策高级代表的设立，欧盟首次从制度上成为欧洲安全秩序的主要维护者。

　　 为什么欧盟成员国要花费如此长的时间来面对不稳定的现状？部分原因是冷战后产生的三大棘手矛盾导致了成员国的麻痹：是与俄罗斯合作或是遏制它；是否允许土耳其加入欧盟；以及欧盟萌芽期的安全身份是否会削弱北约的力量。欧盟成员国仍旧在这三个问题上存在着分歧，但世界不会等欧盟解决这些问题之后再前进。尽管存在一些激烈的分歧，但新的发展正在进行中，并且会使欧盟国家的发展取得进步。在俄罗斯，与西方合作能否给欧盟注入新的力量，就是一个有争议的问题。然而，只要成

　　 防止欧洲多极化的方法

　　 在此背景下，我们认为，欧盟成员国的利益促使它们将自己的眼光投入到未来欧洲秩序的建立上。欧盟成员国不仅仅是寻找一种搁置梅德韦杰夫建议的同时又不疏远与俄罗斯关系的方式，而是利用这个机会，重新思考欧洲未来的安全问题。这并不意味着，欧盟成员国应该简单地接受梅德韦杰夫关于新安全条约的想法。相反，他们应该在欧洲理事会进行辩论，正确制定什么样的安全秩序可以满足整体的需求，并利用围绕欧洲秩序的谈判来建立欧盟主要安全维护者的身份。

　　 鉴于这些考虑，我们的观点如下：

　　 ●在势力范围基础上，现存机制的功能失调问题是一个意外，防止多极化欧洲出现的最好办法，是参与到有关欧洲安全建构的讨论中。

　　 ●欧盟成员国对安全威胁的看法惊人一致。这样的现象为开展有关大陆未来安全架构（梅德韦杰夫提议）的真正谈判创建了一个机会。

　　 ●俄罗斯有关后危机的西方政策，代表了其外交政策在战略上的转变，这为欧盟考验莫斯科提供了一个机会，主要考验其是否会对周边关系发挥更具建设性的作用，是否可以创造长期持久的周边关系结构。

　　 ●为了巩固土耳其在欧洲的地位，控制土耳其在其边界关系中的软势力和硬实力，欧盟应在一个新欧洲安全管理制度的讨论会上为安卡拉提供一个顶级坐席，同时促进土耳其的入盟谈判问题。

　　 ●因此，欧盟秩序应建立在默克尔-梅德韦杰夫总统有关俄罗斯安全对话的观点之上。欧盟应该创建一个包括土耳其在内的非正式的三边安全对话，此对话中三个欧洲的大权力集团都包含在内。

　　 ●半个世纪以来，美国一直是欧洲最重要的一个安全因素。它将继续阻止大陆上严重战争的再现；但也越来越期望欧洲可以自行解决其他方面的安全威胁。

　　 欧洲国家非常需要改变他们对自身安全秩序的诸多设想。在我们看来，这个安全秩序，不能建立在所有欧洲国家终有一天都将成为欧盟或北约成员的前提下；也不应期望19世纪“欧洲音乐会”的再现。相反，我们应该认识到，古典的欧洲国家已经从根本上发生改变。正处于其国家及自身建设的四大势力（欧盟、俄罗斯、土耳其及前苏联和前南斯拉夫中产生的新兴国家），相互依存却仍然脆弱，正在塑造欧洲的安全形势。创建新的欧洲安全秩序的唯一可能途径，就是将此四个势力融入到一个共同的框架，进行一场“多种势力的协奏会”。它的建立应当：

　　 ●加强欧盟的力量。

　　 ●巩固俄罗斯在其当前边界地区中的后帝国身份。

　　 ●帮助后基马尔式的土耳其成为一个地区大国，但同时又把它纳入到共同框架中。

　　 ●鼓励西巴尔干国家加入欧盟，在前苏联领土上建立有效的国家联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