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币化是港币的前途

　　向松祚

　　[ 依照今天形势判断，未来国际货币金融局势会越来越动荡，对冲基金势力也会越来越大。处于国际货币金融汹涌浪涛之中的港币，必然是投机者反复攻击的理想目标。釜底抽薪之计，自然是完全彻底的人民币化 ]

　　当人们热烈讨论人民币国际化战略之时，似乎忽视或有意回避了一个重大问题，那就是港币和联系汇率制度的前途。我认为，从推进人民币国际化和提升香港国际金融中心地位的战略高度出发，“人民币化”是港币的唯一前途。香港特区政府和中央政府应该研究尽快取消港币，直接采用人民币。

　　首先，加强和提升香港国际金融中心地位，是香港经济金融未来发展的基本立足点和战略制高点，是深化我国金融对外开放的内在需要，是成功实现人民币国际化最重要的条件之一。港币未来和香港金融中心的发展必须服从我国总体金融战略。思考港币未来和香港金融中心的地位，必须以此为基本出发点。这是真正的大局。

　　谁都不能否认，香港国际金融中心只能依靠内地，依靠人民币日益提升的国际地位。作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中国对亚太经济和全球经济的影响力日益强大。提升香港金融中心地位，正是中国增强国际金融实力、国际金融话语权和影响力的最佳平台。

　　纵观世界，笔者认为未来有望成为真正全球性金融中心的地方只有5个：纽约、伦敦、法兰克福、东京、香港。巴黎、莫斯科、新德里、里约热内卢是可能的候选城市。当今之世，真正意义的全球金融中心其实就是纽约和伦敦。伦敦是数百年历史演变留下的遗产，20世纪之前依靠英镑的国际货币地位，长期位居全球金融中心之首，20世纪后期则主要依靠伦敦金融城的金融创新激情、欧洲美元的崛起和英语垄断全球经济金融的独特优势，伦敦至今得以维持最主要国际金融中心之一，充分证明了历史学家布罗代尔的一句名言：货币金融霸权总是那样长久！

　　美元霸权和纽约国际金融中心地位则是一对孪生兄弟。加强和维护美元霸权，必然要加强和维护华尔街国际金融中心地位。伦敦和纽约的历史雄辩地说明：一个真正强大的金融中心必须依靠一个真正强大的国际货币。

　　客观地说，从几乎所有指标衡量，今天香港国际金融中心地位还难以与纽约和伦敦抗衡。要加强和提升香港金融中心地位，只能依靠中国经济和人民币的崛起。人民币国际化和香港国际金融中心地位的提升相辅相成，相互促进，缺一不可。

　　依靠一个弱小的港币和与美元挂钩的联系汇率制度，如何可以建立起一个真正强大的国际金融中心呢？这是香港特区政府和中央政府需要尽快研究废除港币、彻底实施人民币化最重要和最基本的理由。有谁能够否定这个最基本理由？

　　从理论上说，香港和内地是真正意义上的最优货币区，香港采用人民币从货币金融和实体经济上都是明智之举，也是必然选择。最优货币区最核心的条件是生产要素自由流动，包括产品服务、货币资金、劳动力等。从要素流动角度看，香港与内地经济整合程度已经非常之高，早已完全符合一个最优货币区最重要的条件。从这个意义上说，香港人民币化是经济规律内在发展之必然选择。我们必须顺势而为，绝对不能逆势而动。

　　即使仅仅从维持香港物价稳定角度看，香港人民币化也要比美元联系汇率制度优越得多。港币与美元联系汇率制度，通常被称为所谓货币局制度（Currency Board），本质就是将香港纳入美元货币区，香港没有独立货币政策或没有货币政策，香港金融管理局的利率政策必须完全跟随美国。上世纪70年代之前，港币与英镑实施货币局制度，港币属于英镑货币区。上世纪70年代英镑极度动荡，香港物价和经济亦跟着动荡。为摆脱英镑动荡的影响，1974年开始，港币开始实行浮动汇率。事实证明也不行。国际经济学的蒙代尔—弗莱明模型早就从理论上证明：小国（小地区）开放经济搞浮动汇率是自讨苦吃。所以1983年开始，港币决定与美元挂钩。

　　然而，进入21世纪之后，尤其是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以来，国际货币体系和香港经济局势发生重大变化。香港经济的几乎所有主要产业都已主要依赖内地，贸易、旅游、地产、一般服务业和金融业以及整体物价水平，首要影响力是内地经济形势和货币政策。

　　此种局面下，港币继续与美元挂钩，就算美元继续维持高度稳定，香港物价也无法稳定。因为以美元计价和结算的商品货物、服务、地产、金融所占比例越来越小，以人民币计价、交易和结算的经济活动量所占比例越来越高。换句话说，内地货币政策和人民币币值已经取代美联储政策和美元币值，成为香港物价水平的主要决定力量了，港币美元联系汇率制度再也无法确保香港物价水平稳定了。

　　自2005年7月21日起，人民币持续相对美元升值，亦即相对港币升值。港币相对人民币贬值成为加剧香港通货膨胀的主要力量。美联储实施量化宽松货币政策，大宗商品价格暴涨，全球通胀恶化，美元已经极不稳定。港币饱受内外夹击，金融管理局却无法实施独立货币政策，没有稳定物价的手段和能力尤其是无法采取措施防止房地产和资产价格泡沫的能力。今天许多人认为香港房地产价格泡沫是制约香港经济发展的头等难题。此局面之造成，联系汇率制度关系极大。

　　放弃联系汇率制度，直接实施全面的人民币化，香港就可以摆脱美元持续贬值的剧烈影响。展望未来，欧债危机和美国债务问题旷日持久，美元相对全球大宗商品和实体经济持续贬值已成定局，美元早就不是一个高度稳定的货币了，尽管它依然是全球最主要储备货币。港币美元联系汇率制度的主要基础丧失殆尽。

　　为了应对未来可能再次出现的全球金融动荡和金融危机，摆脱国际炒家经常蓄意攻击港币的噩梦，香港也必须尽快实施人民币化。

　　1983年香港实施联系汇率制度以来，国际炒家投机炒作或攻击港币，始终是香港金融局面临的最大挑战。1997年与索罗斯的对攻之战震惊世界。每当国际对冲基金屯兵香港之时，香港金融市场的神经就高度紧张，香港特区政府和金融管理局往往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譬如2010年，市场仅仅听说索罗斯到香港设办事处，媒体立刻一片哗然。

　　原则上，货币局制度下，香港对付货币投机者的攻击只有两招，即著名的“任一招”（金管局大幅提高利率）和“曾一招”（特区政府直接斥资购买股票）。客观而言，此二招风险极大，代价极大，对实体经济伤害极大，何况过去成功绝不意味着未来可以运用和可以成功。

　　依照今天形势判断，未来国际货币金融局势会越来越动荡，对冲基金势力也会越来越大。处于国际货币金融汹涌浪涛之中的港币，必然是投机者反复攻击的理想目标。釜底抽薪之计，自然是完全彻底的人民币化。何况从实体经济方面看，联系汇率制度已经弊大于利。（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国际货币研究所副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