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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人天命

http://msn.finance.sina.com.cn 2012-06-05 01:34 来源: 一财网

  东京地铁银座站地下,有一爿不引人注意的寿司店,日式挂帘上写着“鮨”字。有人大老远赶来订位,得知必须提前一个月,而且该店只提供寿司,没有小菜。店家在那人临走时还不忘嘱咐:“价格三万日元(约2400元人民币)起,菜色和价格不定,根据市场现货而定。”那人确认了一遍价格,诺诺地走了,不知还会不会回来。即便在物价昂贵的东京,这也是令人咋舌的价格。况且美食家山本益弘感叹道:“吃饭快的人在这里一餐也许只需15分钟。”从这个角度上看,这里堪称世界上最贵的餐厅。

  纪录片《寿司之神》(Jiro Dreams of Sushi)开场便吊足观者胃口,故事的主人公小野二郎今年86岁,不动声色地听着长子小野祯一回答食客的问询,手中兀自做着活计,淡然中带着固执,就像店中几十年未变的十把凳子。他11岁开始在寿司店当学徒,75年后,仍然追求日日精进,自感未能达到厨艺的顶点。

  在这个愈发讲究效率和成本的社会,小野二郎对精进的坚守,是异类,也是明光。

  “忠”的精神

  影片把寿司拍得似真亦幻,如仙界之物,吹弹可破的鱼肉、晶莹剔透的米饭,经二郎毕生练就的手法,幻化在一起。在拙朴的瓷盘中,重力下,寿司两端微微下坠。山本益弘评价道:“他的寿司都很简单,但味道有出乎寻常的深度。”每个人在品味美食上的天赋各不相同,诸位花大价钱品尝二郎手艺的食客,未必能品出味道上的深度,而是臣服于二郎赋予寿司的人生深度。

  这让人想起另一部纪录片《街拍鼻祖比尔》中的主人公摄影师比尔·康宁汉,地球另一端的一个倔强老头,纽约时报时尚版的活化石,84岁仍脚踏自行车奔波在纽约街头捕寻时尚新风。他没有成家,无子女,住在纽约一栋古老的公寓里,房间逼仄,除了储存底片的文件柜,只剩一张折叠床。但老头认识纽约几乎每个时尚名流,晚上有排不过来的奢华晚宴,时尚女魔头们每日挖空心思如何“为比尔着盛装”。

  同样在职业上穷毕生之力以成精,受到人们的认可和尊重,二郎和比尔却传达出两种文化下,对待职业截然不同的观念。比尔完全由兴趣所驱使,这种兴趣比常人更持久浓烈,从他在街头抓拍的表情上看,他完全沉浸其中,如孩童痴迷游戏。而在二郎面前,光顾多年后,山本益弘每次前往仍感到紧张,因为二郎制作寿司时表情过于严肃。同时不只一位客人表示,在二郎面前吃饭很有压力。二郎本人在影片开始时便开宗明义:“一旦你选择好职业,你必须全心投入到工作之中,你必须热爱自己的工作,千万不要有怨言,你必须穷尽一生磨炼技能,这是成功的秘诀,也是让人敬重的关键。”

  二郎言谈中的三个“必须”意思是“你不用问为什么,没得商量”,这是一种宗教般的虔诚感,就像教徒不会问为什么存在上帝一样。在二郎口中,经常会听到他讲述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职人”。“职人”在日语中有“手艺人”的意思,即便不考虑日本特定的文化,从一般意义上理解,手艺人也是一个以某项技能为生,并因操练多时,而变得远胜一般人的群体。某种意义上,二郎把自己看得很低,即便已成为米其林三星的厨师,仍只是在尽一名手艺人的本分。但同时他又在追求一种至高的民族精神——忠。

  “忠”来源于中国儒家,并由起源于日本镰仓幕府时期的武士道精神发扬光大。本尼迪克特在《菊与刀》中写道:“日本人把履行义务规定为人生的最高任务。他们完全承认,报恩就是意味着牺牲个人欲望和享乐。他们认为,把追求幸福当作人生重大目标的思想是令人吃惊的、不道德的……人们履行‘忠’、‘孝’及‘情义’的义务,要常常经受苦难……这需要有坚强的意志,而这种坚强意志正是日本人最称颂的美德。”

  当二郎认为按摩章鱼40分钟会比之前按摩30分钟更能增加口感时,他会毫不犹豫地去做,不考虑成本,不考虑食客是否能分辨其中的细微差异,这是对职业的“忠”,对食客的“忠”,也是对天赐食材的“忠”。

  坚守的意义

  浅可解眼馋,深则是日本国民精神的全方位展示,是为该纪录片的精髓所在。除了“忠的世界”,片中还体现了日本人“孝的世界”和“情义的世界”,本尼迪克特语:“(在日本)各个世界都有自己的、特殊的、详细的准则”。

  小野二郎的长子小野祯一已经50多岁了,虽然制作寿司的手艺已与父亲在伯仲之间,但一直只能居于店中的二把手。连许多同行都颇为同情,认为二郎应该把位置让给祯一。其弟早已在东京自立门户,用同样的质量和更易接受的价格吸引食客。当影片导演问到祯一对此的看法时,他说:“按照日本习俗,长子继承父业,这是我的命运。”祯一从小喜欢速度,梦想是当赛车手或战斗机飞行员,现在他有一部蓝色奥迪“可以跑出300公里时速”,不过也仅限于此了,他19岁开始学习制作寿司,虽然不情愿,但注定要接父亲的班。

  二郎和他的食材供货商们则是情义深厚,这些供货商都是各领域的专家,多年来日日将最好的食材奉上。鱼贩说,他只从码头上收购最好的鲔鱼(金枪鱼),“一地的鲔鱼里,只有一条是最好的,我就买那一条,要么就什么都不买”。为此鱼贩要花很多时间细细比较,但他为小野二郎认可他的做事方式而感到自豪。米贩说,他只把最好的米卖给二郎,也只有二郎能侍候好它们,君悦酒店的人来买他都不给,怕糟蹋东西。

  导演在影片后半部还是没忍住,问及过度捕捞造成的生态问题。二郎感叹上等质量海鲜的减少,祯一则表示应该出台明文规定,为子孙后代着想之类。但所幸的是,影片最终回归了人的主题,并切入了当下社会。祯一回忆,小时候寿司很贵不能常吃,现在便利店、回转餐厅都可以吃到寿司时,是一种无奈,也是一种职人的失落。现代化尽可能满足了人的欲望,却造就了对更少付出和更多所求的期望。某些方面,这个社会不再追求精进,而是在快捷和成本面前妥协,想想从CD到mp3,是一种进步还是退化?“现在的孩子都不愿意很认真努力工作,专业也不精益求精,希望钱多一点,空余时间多一点……”祯一只能接受现实,并在市场食材不理想的情况下,尽可能备好当天所用。

  “我的两个儿子最终都会开店,并非我存心苛求他们,而是我一早考虑好,即使我现在走了,也知道他们能继续走下去。”二郎在影片结尾处的情感表白如其手下的寿司——简单、内敛,却有丰富的滋味。这是二郎作为一名父亲的爱,也是一名职人坚守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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