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被遗忘的欧玲

　　于也

　　经济学家埃莉诺·奥斯特罗姆，对于中国人来说并不陌生。除了她是2009年诺贝尔经济学家得主之外，更源于她的中国学生为数不少，甚至还有“奥斯特罗姆学友会”；至于她本人，近些年频频造访中国，甚至还有一个中文名字“欧玲”。2012年6月12日，奥斯特罗姆在美国印第安纳南部小城布卢明顿去世，享年78岁。

　　1933年，奥斯特罗姆出生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当时大萧条的阴霾尚未散去，奥斯特罗姆从小就帮母亲在自家院子里种菜，还会将新鲜蔬菜制作成蔬菜罐头——加州缺水，住户之间需要彼此协调使用水资源，当地居民还成立过水协会，通过诉讼等途径来维持水资源的合理使用。这一童年的经验使得奥斯特罗姆从小对于公共资源的有效管理留下深刻影响，日后这一细节甚至还被写入她的博士论文。

　　奥斯特罗姆1954年获得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政治学学士学位，当时的女权运动尚未发轫，女性要在学术圈获得教职并不容易，即使20世纪60年代不少常青藤学府还是不雇佣女性。其间，她做过律师事务所的助理人事经理，甚至据说还兼职教人游泳；最终，她还是选择攻读学业，于1965年获得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政治学博士学位。

　　此后，奥斯特罗姆与丈夫文森特到印第安纳大学布卢明顿分校任教，长达40余年，一直到近日离世。在那里，她从临时教职起步，开始自己的学术奋斗之路——对于那个年代的女性学者来说，这样的路径并不在少数，譬如美国著名文学批评家伊莱恩·肖瓦尔特，也是在60年代利用自己“教员妻子”的身份在普林斯顿大学完成自己的重要论文。

　　最终，正如我们所知，伴随着时代变化与个人努力，奥斯特罗姆获得无数荣誉。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成就在于，奥斯特罗姆以政治学者的身份获得了2009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瑞典科学院表示以此表彰“她对经济治理的分析，尤其是对普通人经济治理活动的研究”——这也是唯一一位女性在该领域的成就，这一纪录维持到了今天。

　　在奥斯特罗姆之前，公共事务的分析理论主要有三个，也就是哈丁的公地悲剧、Dawes等人的囚徒困境及奥尔森的集体行动逻辑，这些思路的出路往往是单一方案，不是市场就是政府。从“公共池塘”等案例，奥斯特罗姆则提出，通过自治组织来管理公共物品也可以成为一种可能，而且她认为可以多种管理方式并存。

　　奥斯特罗姆的诸多理论，无疑拓展了公共选择的思路，也使得以往的公地悲剧的悲观结论有所改观，为避免公共事务退化与社会自治开拓了新的视野。无论主张政府途径解决一切的思路，还是主张私人组织提供公共物品，都存在过于片面的一面——在现实世界往往存在各种约束条件，产权的界定也并非时时清晰，奥斯特罗姆的理论显然更为务实与可行。

　　她并不排斥公私并存的治理模式，衡量标准在于效率与公平，前提在于各个利益方能够平等传达其诉求。这无疑值得深入思考，尤其对于中国这样的转型国家，无论人口政策还是铁道部改制的案例，或都可以从中获得可资借鉴之处。

　　或许也正是因此，奥斯特罗姆并不是那种口号式的学者，能以只言片语简洁明了地让大众记住自己。一位国外专栏作者曾经评论道，“我们会发现如果一个学者诚实地表达自己的怀疑，他的成绩就会被忽视。而那些似乎对世界的运行规律了解更深入、讲话听起来也很聪明的仁兄却会受到重视。”也正因此，他不无惋惜地表示，埃莉诺·奥斯特罗姆这样关注于怀疑和复杂情况的优秀学者，其追随者远远不如观点坚定清晰的优秀学者们，如米尔顿·弗里德曼、约翰·梅纳德·凯恩斯及保罗·克鲁格曼。

　　提起米尔顿·弗里德曼，还有一个段子。这位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曾经总结过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三大条件：第一，男性；第二，美国公民；第三，在芝加哥大学学习或者任教。不过奥斯特罗姆却粉碎了这一判断，这也使得人们反思女性在学术圈的实际状况。

　　曾经，大约八十多年前，著名英国女作家伍尔夫被邀请在剑桥大学作演讲，主题是“女性和小说”，结果她却因为女性身份，无法进入图书馆，甚至在草坪上被赶了出来，她回头愤而写下《自己的一间屋》作为回应，“一间屋”也成为女性独立的象征。

　　时至今日，虽然女性在学术圈谋职并无太明显障碍，但是女性的学术能力是否得到完全认可仍旧有待时日。即使在强调政治正确的美国，曾经身为哈佛大学校长的萨默斯也曾出言不逊认为，大学里理科类女性终身教授比例过少，其中一个原因是在高端数理能力上，女性可能不及男性。虽然萨默斯因此丢了哈佛大学校长之位，但是由此可以看出即使身居高位的资深学者，对于男女是否具有同等的治学资格仍有怀疑。

　　女性在学术圈的发轫较晚，注定使得目前成绩仍旧处于下风，但这并不意味着两性在学术方面的存在绝对高下分野。

　　76岁获得诺贝尔奖时，奥斯特罗姆曾动情回忆，上个世纪求学时很多人奉劝她，身为女人，不必读硕士，但是她出于热爱仍旧坚持求学，她也激励后来女性继续努力。值得注意的是，奥斯特罗姆获得诺奖那年，是诺奖授予女性最多的一年。除了她之外，还有四位女性获奖，分别是获得医学奖的伊丽莎白·布兰克波恩、卡罗尔·格雷德，化学奖的阿达·约纳特以及文学奖的赫塔·缪勒。

　　巧合的是，21年前获得诺贝尔和平奖的缅甸女政治家昂山素季近期再度引起世界关注，终于重获自由的她在挪威首都奥斯陆的市政厅领取这份迟来的荣誉。昂山素季表示，“诺贝尔和平奖让全世界都关注缅甸争取民主和人权的斗争。重要的是，它说明我们未曾被遗忘。”对于奥斯特罗姆而言，也是同样，虽然她离我们而去，但是她的贡献以及思想却始终在拓展人类的福利与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