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融资平台拐点乍现曙光之湖南样本

　　包慧;丁默

　　6月11日，湖南省省会长沙，小雨下个不停，这或许是长沙设备交易中心近几年来最清淡的一个夏天。仓库里大大小小的挖掘机有序地排列着却无人光临，部分门店紧闭着。作为机械设备制造重省，湖南最先感到了经济下滑的寒意。

　　阿特拉斯在湖南的销售经理何先生说，2011年，湖南挖机实际上销售四千多台，而2010年挖机销售有七千多台，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明显转冷，今年因为很多大型项目没有启动导致需求量一直没有大幅回升。

　　“去年有个客户，承包了一个基建工程，定了20台挖机，定金都交了，后来因为资金没到位项目停工，挖机也一直没有买走。”何先生称业内预测，今年会比去年更加难过，因为目前为止基建项目都不会有太大变化。

　　重型机械销售情况往往是整个基础设施投资一个晴雨表。

　　今年1-4月，湖南省基础设施投资完成591亿元，7.4%的增速却难掩超过10%的同比降幅，其中，交通基础设施投资完成年计划的19.4%，总体进度与往年水平基本持平。

　　一边是不断下滑的基础设施投资增速，一边则是以湖南高速、长沙城投等为代表的省市级平台依旧紧张的融资链。然而，转机或许就出现在2012年的6月份。

　　本报记者获得的一份5月底湖南省全省投资工作座谈会纪要。湖南省已将“稳增长视为当前最紧迫的政治任务，而抓投资则是重中之重的首要措施。”

　　上述会议该省负责人认为，目前在建的项目和已经开工的项目，主要是因为资金供给不足，才处于半停工状态。

　　“对涉及到基本建设、投融资公司很明确的，总额达到七八十个亿的项目，请通知相关银行，我来召集他们一家一家地坐下来，开会研究。”上述负责人表示。

　　6月6日，停工近9个月的湖南长株潭城铁复工，当本报记者到达湘江特大桥时，施工人员在建主桥墩；北面的湘江隧道，施工人员正在拼装盾构机头。6月12日，记者在长株潭城际铁路的现场看到已局部恢复施工。

　　变化的现金流

　　总负债超过1300亿元的超级交通平台——湖南省高速公路建设开发总公司（下称“湖南高速”）正在经历着新的融资考验。一个月前，这家资金链一直备受关注的公司发行了2012年第一期短期融资券，募集的15亿资金全部用于偿还银行贷款。

　　尽管联合资信给出了湖南高速主体评级AA+，债项评级A-，但这支短融发行利率仍然高达6%。

　　“湘高速能比同级别的发行利率高出来131个BP，利率甚至高于比它低两个子级的债券。”6月22日，一位资深评级公司人士告诉记者。

　　湖南高速仅仅是个缩影，今年4月杭瑞高速湖南段被传出因为资金缺口20亿部分停工。据湖南发改委初步调查，目前仅铁路、公路、机场、市政设施等领域因资金短缺导致停建缓建的重大项目就有265个。

　　“投资不是过剩，而是不够。”湖南省上述负责人的一番话最能概括湖南高速近几年的扩张历程。过去四年该公司资产负债率由2008年的70.97%一路飙升至2009年和2010年的76.16%和79.92%。2011年3季度，高负债经营压力有所下滑，资产负债率降至75.02%。

　　然而，进入2011年以来，湖南高速一直很焦虑。数据显示，拥有六成以上湖南高速公路通车里程的湖南省高速今明两年将面临上千亿债务到期，同期还有逾千亿的后续投资。

　　2011年底，中诚信国际信用评级有限公司（下称中诚信）把湖南省高速公路建设开发总公司（下称湖南高速）发行的企业债评级展望降低为“负面”，原因是三季度现金流大幅下滑，债务规模和被占用资金均大幅上升。

　　地方融资平台拐点乍现曙光之湖南样本

　　首当其冲的便是变化较大的现金流状况和不断趋紧的流动性。上述中诚信报告指出，2010年湖南高速经营净现金流为44.13亿元，2011年1-9月份大幅降至-71.94亿元，同时货币资金由2010年底的138.77亿元大幅降至2011年9月底的53.94亿元，“使得该公司流动性紧张，偿债能力明显下降。”

　　在现金流背后，其他应收款数额也在急剧扩大。财报显示，湖南高速2010年底其他应收款为34.07亿元，到2011年9月份剧增至156.81亿元，其中应收上级部分款项更高达88.57亿元。中诚信认为，这与该公司2011年前三季度确认的高达100亿元的政府补助密切相关。

　　至于庞大的债务规模和高居不下的负债水平，则是老生常谈。中诚信上述报告指出，湖南高速目前有35个在建高速公路项目，投资概算为2254.15亿元，截至2011年三季末，已经完成投资1041.50亿元，未来两年仍需投资1212.65亿元，资本支出很大。

　　至于湖南高速的盈利偿债能力，尽管其收入规模增长很快，但盈利水平较低，对财政补贴的依赖性很高。

　　财报显示，在财政支持下，2010年湖南高速实现利润总额50.09亿元，其中财政补贴为45.20亿元，经营性业务利润为1.75亿元，投资收益为3.18亿元。中诚信认为，“虽然湖南高速运营1500多公里的高速公路，但实现利润却很小，且考虑到湖南省及该公司大量的在建项目以及运输需求的渐进式增长，预计湖南高速未来几年的经营性利润难有明显好转，对财政补贴将保持很高的依赖性。”

　　2011年1-9月，湖南高速实现利润总额114.02亿元，利润总额的大幅增长依然源于大额的政府补助，数据显示，2011年前三季度该公司获得政府补贴高达100亿元。

　　“不算政府补贴，只能勉强支付利息和运营成本，不重组债务的话，谁还敢借钱给它？”上述银行人士如是感慨。

　　湖南高速成立于1993年，由湖南省交通厅全资控股，与湖南省高速公路管理局“两个牌子，一套人马”，拥有湖南大部分高速公路资产；旗下设有全资子公司湖南省高速公路投资集团，并持有上市公司现代投资27.19%的股权。

　　趁“四万亿”东风，湖南高速建设2008年开始大跃进。湖南省高速公路管理局数据称，至2011年湖南高速公路在建里程4064公里，跃居全国第一；在建和通车总里程达6450公里，从2007年全国排名第17位跃至全国前三。

　　“受经济增长放缓影响，我们的订单在今年明显下降。大部分物流90％以上的业务都通过高速公路，这也影响高速公路的通行费收入。”长沙卓为物流公司张经理称。

　　而据招商局旗下一公路投资公司人士介绍，今年全国主要高速公路通行费收入同比增速低于去年同期，环比增速下降。除东部地区外，其他地区增幅均低于2011年同期。

　　以上市公司皖通高速为例，其年报显示2011年一季度收入比2010年同期增长16.2％。但2012年一季度比去年同期下降了4.6％，已现负增长。

　　在现有的高速公路“收费还贷”政策中，通行费是高速公路收入的重要来源。其增速放缓趋势将直接对还贷产生影响。而在经济下行的背景下，高速公路行业面临的挑战还不止这一个。

　　以现在一条高速公路一般造价约1亿元/公里计算，一年期贷款利率以6.56％来计，一年利息为656万元/公里。即使养护费按照最保守的1.5％成本来算，就是150万元/公里，也即每公里一年支出成本为800万元。就算只付利息，每天每公里的通行费收入也要在22000元以上，才能覆盖成本。

　　“但在高速公路的上市公司中，每天每公里通行费收入平均能超过22000元的寥若晨星，也就广东和东部沿海几个公司而已。”前述公路投资公司人士说。“经济发展落后于沿海的湖南，却在近年来大跃进式地发展高速，这本身就值得思考。”

　　“2011年资金紧张主要是信贷供给端的矛盾，银行流动性不足，今年则出现需求端的矛盾，由于企业投资意愿下降、融资成本上升等原因，导致企业贷款有效需求减少，在湖南的银行机构普遍反映大项目，好项目储备不足。”上述银行人士称，但即便如此，银行对于平台公司的态度依然变得更谨慎。

　　市场也做出了反应，近来高速公路和城投债二级市场交易颇为惨淡。“市场还没从去年八九月爆出流动性风险之后的恐慌中走出来。”一位债市交易员称，一旦通行费收入已经不足以支付当年利息，出问题是迟早的事。从去年开始，就有包括云南公投“违约风波”、陕西交通“停贷风波”等事件陆续爆出。

　　以云南公投为例，截至2011年，新在建工程的累计投资需求为700亿元，利息接近40亿元，包括养护、人员工资的营业成本为22亿元，加上管理费用1.6亿元。而整个公司的年营业收入却只有49亿元。

　　短短一年内，银行给与湖南高速的授信额度先是减少200多亿，后又增加600多亿，相差800多亿的额度背后，银行变脸恰是湖南高速过去一年几经动荡的公司治理。

　　2011年8月16日，湖南省纪委对涉嫌严重违纪的公司法人代表、总经理冯伟林进行立案调查。引发湖南高速系统官场震荡，银行态度转向审慎，抽离200多亿信贷额度。

　　据湖南高速2011年第一期短融募集说明书显示：“截至2011年3月31日，公司有效授信额度为2051.45亿元，已使用907.6224亿元，剩余额度1143.8276亿元。”其第二期短融募集说明书披露称：“截至2011年9月30日，公司有效授信额度为1842.91亿元，已使用1046.92亿元，剩余额度795.99亿元。”

　　然而，短短3个月后，情况又发生戏剧性的改变。湖南高速被增加了618亿的授信额度。2012年第一期短融募集说明书显示，截至2011年12月31日，公司有效授信额度为2461.62亿元，已使用1270.52亿元，剩余额度1191.10亿元。

　　湖南高速2012年第一期短期融资券募集说明书显示，该公司高达2461.62亿元的授信额度中，几乎所有的全国性银行都有介入，其中国开行、工、中、建、农五大行给其提供的授信额度分别为946.46亿、376.50亿、408.72亿、367.66亿和166.93亿元。

　　银行体系如此鼎力支持背后，秘诀何在？湖南高速内部人士介绍，其一是外部借力，比如由省委领导亲自带队，率省交通运输厅、省高管局主要领导数上北京，拜访各银行总部、社保基金理事会、保险等机构，层层落实各家银行落实信贷资金；另一方面想方设法盘活现有资产，如2011年将18个服务区转让承包，获得资金30亿。其三，利用好湖南高速、湖南高速投资集团、湖南高速集团财务有限公司三大平台融资。

　　尽管授信不等于真是的信贷投放，但观察湖南高速银行授信及使用情况会发现，上述五大行授信额度基本使用过半。

　　不过，就目前看，银行的危机还没出现。经查询中国人民银行企业信用信息基础数据库，湖南高速至今银行借款和其他债务的还款和信用记录仍然良好，不存在不良贷款和违约记录。

　　不过，湖南高速近两年来高速扩张带来的隐忧，监管机构和银行心里有数。

　　2012年5月份，湖南高速短期融资券募集资金说明书显示，2010 年12 月9 日，湖南高速组织中信银行、光大银行等10家金融机构召开关于地方政府融资平台贷款清查工作的

　　专题会议。经对其经营所获得的现金流量测算，各家与会银行一致认定发行人名下存量贷款均为现金流全覆盖，同意将发行人的贷款整改为一般公司类贷款，并出具了《湖南省高速公路建设开发总公司贷款清查工作座谈会会议纪要》。

　　2011 年5 月，湖南省银监局以电子邮件形式通过“湖南银监局邮件系统”下发至各债权银行（注：未另行发文），认定湖南高速退出政府融资平台名单。

　　不过2012年上半年银监会发布的有关地方融资平台新的监管意见（12号文）出炉后，有商业透露，湖南省的一些省市级平台诸如长沙城投出现了“回表”现象。

　　监管文件显示，2012年3月，长沙高新技术产业开发总公司、长沙金霞海关保税物流建设投资有限公司、长沙开福城市建设投资有限公司、长沙市城市建设投资开发有限责任公司、湖南省铁路建设投资有限公司等也在调出后被重新纳入平台管理。

　　今年4月份，来自发改委的消息显示，根据12号文有关融资平台监测类和监管类两分法，原则上不再批准监管类平台的发债申请，而被列为退出类平台的，则可继续发债。

　　湖南高速仅仅是湖南省全省平台中的一个典型样本。

　　5月底的湖南全省投资工作会议上，该省负责人称，今年湖南政府平台贷款进入集中还款期，30%左右的贷款要偿还本息。主要依赖政府平台贷款的基础设施项目，普遍面临既要还旧债又难以续融资的困难局面。

　　“1-4月，湖南全省投资领域共到位资金5021亿元，但融资平台贷款仍然很紧张，银监会对政府平台贷款依然从紧，像长沙市城投公司等大平台，去年已退出政府融资平台管理，今年又被列入，导致其再融资困难。”上述人士透露。

　　值得关注的是，上述会议上，湖南省政府发出的狠抓投资的政治动员令，让处于困境中的融资平台看到曙光。

　　“（停工）的项目在我省不是重复建设，银行也已作出贷款承诺，现在不贷款了，如果造成‘半拉子’工程，前面的贷款都会还不了。”在上述省领导看来，政府和银行要彼此相互做工作，现在已经到了动真碰硬的时候了。

　　湖南省已经做出了多渠道缓解项目建设资金压力的指示：一是，加快中央投资计划和资金的下达进度。二是，加快债券发行力度。财政部将加快中央代发地方债券的发行，争取资金全部到位主要用于缓解重大项目资金困难，特别是一些项目的地方资本金问题。三是，企业债。进入2012年以来，发改委明显尽快了企业债的审批进度，特别是一些规模较小、投向明确的债券。

　　数据显示，2012年，经省政府积极争取，财政部对湖南重点倾斜，分配给湖南的地方政府债券额度为115亿元，总量排全国第二，比去年增29.2%。

　　虽然规模增加，但地方债缓解地方财力紧张的能力却在下降，因为 “借新还旧”。湖南是典型，湖南今年地方债列入省级的债券资金59亿元，偿还到期债46亿元，近78%用于还旧。

　　对此，湖南财政厅一官员表示， “用新发行的债券还原来到期的债券，也是国务院指定用途之一； 2009年第一批地方债今年6月到期，财政部要求5月底之前要上缴到位。”

　　而在地方政府最新作出的加大在建基础设施项目资金保障力度方面，湖南省上述会议透露，近期发改委调度了包括铁路、公路、机场、城市道路供水供气、污水垃圾处理五大类因资金问题停缓建的重大项目，“可能将针对性拿出一揽子解决方案”。

　　融资新路曙光乍现

　　平台身份变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