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烈

　　陆柯

　　很多年后，当人们回想起博斯克和他的西班牙队时，也许会说，那是他们见过的最好的球队。

　　四年之内两夺欧锦赛冠军中间还顺便夺了一座世界杯冠军，西班牙足球像一个巨大的幽灵，徘徊在世界足坛的上空。一帮身材矮小的西班牙球员，用一脚接一脚的短传渗透，在球场上织就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外力要想从这张网上找到哪怕一丝缝隙，都显得困难重重，可当这张网要发动攻击，只需一脚轻巧的直塞便可杀人于无形。

　　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球迷说：“作为西班牙的脑残粉，就喜欢看他们一脚又一脚慢腾腾地传球，这次他们突然打快，还真有点不适应。”不适应的岂止球迷，还有普兰德利和他的意大利队。如果说上半场开场阶段意大利队还表现出了一点他们历史上不惧怕西班牙队的剽悍气质，可当有球员受伤不得不完成被动换人再到换上的替补球员四分钟内再度受伤离场，表明意大利队此前积累的全部运气和人品已经施施然过了有效日期。

　　《太阳报》此前有统计称，超过2.5亿人次通过电视收看欧锦赛决赛，其中大多数中立球迷都是冲着巴神而来的。很显然，这个夜晚巴神不是攻进德国队两球的那尊神，他一次次撞在西班牙球员织就的大网上面，所有的气概与力量消弭于其中。赛前，巴神冲着皮克童鞋的女友夏奇拉说过“今晚要把皮克打爆”的大话，事实再次证明，任何不以兑现为目的的承诺都是耍流氓。很不幸，巴神透露出了他作为普通人的平凡一面，那些冲着巴神而来的中立球迷，最终没能看到多少跟巴神有关的镜头，除了几次犯规和几次朝裁判抱怨。

　　这也怪不得巴神，一个刚刚攀上过顶峰的人，骤而坠入困顿，其心理上的巨大落差可以想见。可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岂能场场比赛梅开二度？想想德国，想想荷兰，想想俄罗斯，意大利至少比他们抵达了更远的远方。蓝色军团之所以有机会走到如今，除了他们在关键时刻没有掉链子，也不得不感谢决赛赐予他们惨败的西班牙队。

　　西班牙队毕竟是有格调的冠军球队。在意大利小组出线陷入危急的关头，他们没有做那种与另外一支球队打成2比2平携手搞掉“第三者”的勾当——尽管这样的做法没有违背跟比赛相关的规则，但在规则之上，理应还有一些跟品性、跟“费厄泼赖”有关的东西。很幸运，我们从西班牙队身上看到了这种温暖的色调，这让他们的最终胜利显得实至名归。

　　小组赛首战的对手最后相逢于决赛，这样的事情每两届欧锦赛就会发生一次，最近的一次发生在2004年欧锦赛的葡萄牙队与希腊队之间。西班牙和意大利的首尾呼应，延续了欧锦赛的这一定律。正如这个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哪怕是两个相同的主角，水千条山万座之后，故事已然发展到另外的章节，斯时斯地的情怀、心绪和月亮都已经变了。意大利一度以为山还是那座山篱笆还是那段篱笆，这从普兰德利换上曾攻入西班牙一球的迪纳塔莱可见一斑，但西班牙已经猛然提速，进攻的时候全线压上，防守的时候全线退回，荷兰人曾经引以为傲的全攻全守打法，被西班牙人以一种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王者风范完美演绎。

　　决赛之前，很多人都说意大利是最不怵西班牙的球队，因为他们历史上在90分钟的常规比赛时间里不落西班牙的下风，但不怵西班牙的意大利却被打出了欧锦赛决赛历史上最悬殊的比分；半决赛之前，很多人都说葡萄牙是最有可能阻击西班牙人的球队，因为他们不久前在热身赛中大胜过卫冕冠军，但骄傲的C罗连最后罚点球的机会都没等到，幸运之神已经揭晓了最后的谜底；更早之前的热身赛，西班牙选择与中国队过招，并仅以一球小胜“热身赛之王”，很多人说西班牙队这是自找麻烦，因为大赛前跟中国队热身的球队往往落得折戟小组赛的下场，但博斯克的球队硬生生成为被载入足球史册的三连冠获得者……当阻击西班牙队的防线一次次后撤，尤其连中国队这条底线都被突破了的时候，人类可能真的无法制止西班牙队了——除非贝利他老人家亲自出马。相当不配合的是，贝利先生似乎表现出了拼命买同一组号码的彩民气质，一次次看好德国，大有必欲押中而后快的感觉。苦就苦了穿上白衬衫那么帅的勒夫，回国要被镁光灯围着烤，殊不知德国输球的根源原本不在勒夫或者任何一个球员身上，“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如此想来，意大利队应该算是幸运的了。今夜西风烈，他年知是谁？这一代人会见证一个最好的西班牙，一如上世纪50年代的人见证过最好的匈牙利，上世纪70年代的人见证过最好的荷兰，上世纪90年代的人见证过最好的法兰西，意大利完全可以在这个失去冠军的心碎之夜坦然入睡：我曾在你最美好的年华里，与你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