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淮：航空界首席大律师

　　张起淮：航空界首席大律师

　　张起淮认为，当民航作为一个产业迅猛发展并且和国际接轨时、当其成为国民经济重要体现和试验的领域时，法律就显得薄弱了，滞后了

　　文  本刊记者 吕斌

　　6月29日下午，国家安全生产监督管理总局正式公布了《河南航空有限公司黑龙江伊春“8·24”特别重大飞机坠毁事故调查报告》，将伊春空难定为“责任事故”，这是新中国历史上第一次被定性为“责任事故”的空难。

　　该消息甫一发布，新华社、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国之声、新京报、中国经营报等媒体记者立即第一时间采访张起淮，解读报告。

　　张起淮，中国航空法第一律师，北京蓝鹏律师事务所主任、中国民航大学兼职教授。这些年，在中国航空法律界，张起淮已经成为一个令很多人头疼令更多人欣慰的名字。

　　你可能没有听说过他，但是他代理的案件，包头空难水污染索赔案(世界首例)、敦煌少年坠机案、嘉峪关拒载案、厦航“黑名单”案(国内首例)个个耳熟能详。

　　而屡屡与民航企业“作对”的张起淮，就像民航法律江湖中的“独孤求败”，身怀绝技，一剑封喉。

　　初识张起淮，开朗、健谈，是外界对他的第一印象。在接受《法人》记者采访时，他口才出众，思维条理性非常好，几乎不需要提问，他自己就侃侃而谈，一个多小时的滔滔不绝之后，本来记在纸上的采访问题几乎都没问便被一个个划掉。

　　在中国民航法律实务领域，张起淮绝对声名显赫。他几乎和所有航空公司都有过“较量”，代理过的案件涵盖飞行员辞职、空姐婚姻家庭到航班延误、空难赔偿、企业重组、引进飞机等民航法律实务的方方面面。

　　多年来，国内但凡引发轰动的航空业法律事件，大多与他有关。

　　出身行伍的大律师

　　外界很难想象，如今在法律界叱咤风云的张起淮，有过长达三十年的军旅生涯。用他自己的话说，他这辈子就从事过两种职业：一种是军人，另一种就是律师。

　　干部子弟出身的张起淮14岁从戎，加入中国空军，27岁就成为当时全空军最年轻的团参谋长。

　　当兵期间，张起淮长期驻扎机场，天天跟飞机和飞行员打交道，这也解释了其日后将航空法律实务作为自己的主要执业范围的原因。

　　上世纪80年代末，从空军学院进修回来的张起淮，受命处理一起走私案件，在内蒙古大学两位法学教授的鼓励下，张起淮为了工作需要开始学习法律知识，并下决心要考律师资格。

　　彼时，身为中校军衔的张起淮日常事务非常繁忙，但他仍一边工作一边利用业余时间备考。1990年，张起淮在内蒙古参加了律考，当年司法部公布的分数线320分，他考了311分。9分之差，本以为自己的律师梦想彻底破灭，但却巧遇峰回路转——20天之后，司法厅通知他，司法部发文，少数民族地区考生加10分录取，张起淮的分数变成了321分，以仅仅过线1分的成绩拿到了律师资格。

　　此后不久，张起淮调任南京军区，由于当时军办企业尚存，部队下属大量经营性机构如宾馆、饭店等经常产生各类法律纠纷甚至还有涉外纠纷。在南京，已经拿到律师资格的张起淮利用自己的专业优势，接触了大量案件，这是他从事法律工作的最早积累，张起淮也由此成为国内首批军旅律师。

　　在南京服役数年，张起淮渐渐开始在当地法律领域有了些名气。1996年，张起淮正式进京，调任军委空军后勤部法律部门负责人，当时的军衔已为上校。

　　张起淮还是中国国际经济贸易仲裁委员会第一个军队出身的仲裁员，已担任该机构仲裁员十多年，参与了大量国内外经济纠纷的仲裁工作。他还身兼中国政法大学、中国民航大学、中国民航管理干部学院、空军后勤学院、南华大学等多所高校的兼职法学教授，并亲自参与筹建了中国航空法律服务中心，中国最专业的航空类资讯及法律服务网站航行网等。

　　张起淮作为动议人和组织者，与中国民航管理干部学院发起成立北京法学会下的第一个航空法学研究会，并担任常务副会长兼秘书长。

　　民航业“搅局者”

　　张起淮最令人耳熟能详的，还是他代理的那些轰轰烈烈的航空业民事案件，其中，包头空难水污染索赔案、500起民航飞行员辞职案都已经写入一些大学法学院案例。2005年，中国第一例民航飞行员辞职案就是张起淮代理的，此后，国内首例“零赔付”、“低赔付”辞职案都出自张起淮之手。

　　据张起淮介绍，目前其团队手中尚在进行中的飞行员辞职纠纷仍有200余个。

　　除飞行员外，他还代理了大量的空乘人员民事案件。多年下来，张起淮成为了很多航空业从业人员最信任的人，也成为了他们忠实的朋友。因工作原因，张起淮经常乘坐飞机，现在他在飞机上，经常能遇到“特殊”的待遇，很多机长和空乘看到他都格外热情。

　　“不捡案子，不挑肥拣瘦”是张起淮一直遵循的原则。多年来，在民航法律实务领域的打拼上，张起淮从来不看案件大小、费用多少、官司难易，几乎是有求必应。

　　现在，各种航空法的研讨会，如果不请张起淮，他们都会觉得少了些什么。张起淮代理的航空案件被很多人作为课题来研究，一些高校作为模拟法庭一次又一次的辩论。

　　2010年8月，“伊春空难”发生，新华社记者第一时间给张起淮打电话，请他做评论，当晚，张起淮写了一篇空难赔偿标准的法律意见，他认为，按照目前法律规定，空难赔偿最高标准仅为40万元，这一标准与国际远未接轨，空难赔偿标准制定上有诸多不到位之处。张起淮认为，赔偿标准不应低于100万元。

　　最终，伊春空难的赔偿标准被定为96万元。

　　在每一次重大的航空案件发生后，张起淮都会在第一时间公布自己的法律意见，其中相当一部分被采纳。

　　张起淮最近在酝酿一份材料，叫做“十问民航”，就自己多年来在航空业法律实务领域的经验，他系统总结了航空业广受诟病的十大问题，包括航班延误的处理、飞行员辞职问题等。

　　“难道不让飞行员辞职就能保证飞行安全吗？”张起淮问道。

　　目前，民航业内劳务派遣现象盛行，也带来了大量纠纷和法律隐患，张起淮认为，应在民航等特殊领域彻底取消劳务派遣制度，并计划就此事上书全国人大。

　　有游戏才有规则

　　在张起淮看来，我国航空业的法律现状还处于“激活期”，《航空法》到现在为止已经十几年未尝修订。

　　“从某种程度上讲，他们带有一种惯性的思维。”张起淮表示，但是当民航作为一个产业迅猛发展并且和国际接轨时、当其成为国民经济重要体现和试验的领域时，法律就显得薄弱了，滞后了。

　　“很多东西都无法可依，跟不上，现在就是这样一个状态。”张起淮说。

　　但是张起淮认为，我们也应看到，不少人为推进民航业法律改革在跃跃欲试，在探讨着各种问题，在迸发着自己思想的火花。在不远的将来，民航业的立法将会比其他行业更加繁荣、更加条理、更加细致。

　　“所有的游戏都是先有游戏才有规则。”张起淮说。

　　张起淮也有“草根律师”之称，在他代理的民航业案例中，几乎都是替弱势群体维权，面对实力雄厚的垄断国企，张起淮也承受了不小的压力。但他认为，有人是为了钱而站在有钱有势的人一边；有的人则怕惹事，所以站在有钱有势的人一边；但自己更看重道理，需要。

　　数年前，张起淮代理了苏州嘉湖阁业主维权案，对手方找到了张起淮的上级主管部门说情，希望他不要代理，但张起淮坚持了下来，并帮当事人维权成功。在2008年奥运会前期，国航浙江分公司有9名飞行员集体辞职，他们找到了张起淮代理，国航找有关部门做张起淮的工作。张起淮说，“我可以不代理，但是此事应维护飞行员的基本权利。”最终此案达成和解。

　　这些事情在给张起淮带来压力的同时，也给他的成功和历练带来逆向的动力。张起淮认为，最重要的是自己做了很多有成就的而且能为别人提供帮助的事情。

　　张起淮不经意间还提升了民航法律人的地位。本来有些民航公司的法律部门并不起眼，由于张起淮的存在——每年，张起淮代理的和民航企业的官司不计其数，很多民航企业法律部门的地位都提高了，就是为了要“对付”张起淮。

　　在律所管理方面，有过30年军旅生涯的张起淮还是习惯于用军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和他的团队，在法律文书写作、案件代理、形体着装、办公室环境甚至接待当事人的用语等方面，蓝鹏所都有一套完善的标准。

　　张起淮说，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代理的案件这么多，却还井井有条、事倍功半。

　　令对手折服

　　2007年8月，一场特殊的“研讨会”在大连召开，与会者都是国内主要民航企业的法务部门负责人，他们齐聚一堂的目的是共话“对外防御”——分析、研讨一个令他们无比头疼的人。

　　这个人，代理了国内98%以上的民航飞行员辞职案，在这一典型而又特殊的劳动纠纷中，他代理的案件，没有一起飞行员未能辞职，也没有一起让航空公司的巨额索赔得逞，他也因此得一雅号“飞行员的保护神”——他就是张起淮。

　　因为多年来与各家航空公司打过太多的官司，张起淮成了民航企业法务部门的“公敌”，也就出现了诸如“大连会议”这样的商量“对策”的讨论。

　　对此，张起淮欢迎对手们的“研究”，尽管这些“研究”也给张起淮和他的团队们带来了不小的阻力，一个蓝鹏所，一个张起淮，面对了全国乃至全球航空公司的法律专家。

　　“我们有专业的团队，我们是以一当十。”张起淮说，他依然有胜利的信心。

　　实际上，张起淮的工作，也令许多对手折服。

　　有一次，一位女士从四川打来电话到蓝鹏所，说自己的公司有重大业务的法律问题要解决，点名找张起淮。经过沟通，张起淮代理了这个项目，对方在费用方面也颇为慷慨，几个月的时间，张起淮把这家公司股权纠纷等多个大难题全部处理完毕。官司打完之后，这家公司的老总在高尔夫球场问张起淮：“张律师，你不想知道是谁介绍我找你的？”

　　张起淮连说了几种方式，对方都说不是，她说：“你肯定想不到，是你的一位对手，曾经最恨你的人介绍的。”随后张起淮得知，介绍人是一家航空公司的老总，张起淮曾经代理一位原告与这家公司打过一场轰轰烈烈的赔偿案，并最终完胜。

　　能得到对手和手下败将的认可，张起淮遇到这样的情况特别多。

　　庭上是对手，庭下是朋友，多年来，张起淮与许多航空公司不打不相识，跟很多老总都成了朋友。一些航空公司还请张起淮参加他们的法务会议，为他们如何规避法律风险、如何稳定飞行员队伍等出谋划策。

　　尽管已经功成名就，但张起淮仍在法律实务第一线奋斗，手里一直握着大量的案件，从没想过要好好休息一下。张起淮说：“因为需求下不来，大量当事人找上门来，别人他们都不信任，只找张起淮。”张起淮说，案子做到这么细，自然事半功倍。

　　张起淮和当事人谈案子，从不给对方打包票，但有两点他能保证：第一，不用怀疑张起淮的责任心，他一定会尽心尽力；第二，他的经验和他接受案子的能力，无需置疑。

　　目前，张起淮已经拥有一个十几人的团队，专门研究、代理飞行员案件，并且已经形成了一个体系，包括法律体系、理论体系、实务体系。

　　尽管案子很多，但张起淮一直尽心尽责，亲力亲为。以一份起诉书为例，他要求团队在准备起诉书时，必须准备好八份文件：一份好的起诉书、一份证据目录、一份好的证据、证据运用计划、该案件所计划出的金额索赔依据和立案标准、学界的观点如何、一份好的代理词。

　　也正是严谨和勤奋，打造了张起淮在民航法律实务领域的“金字招牌”。

　　对话张起淮

　　《法人》：您曾经说过，您只和您的信仰对话，那么您的信仰是什么？

　　张起淮：具体到我个人而言，信仰也一定与我的社会角色相关。虽然目前我的社会角色比较多，但我认为我的社会角色就是一名专职法律执业人士——律师。作为一名执业律师，我的信仰就是法治，法必须被信仰，否则它将形同虚设。

　　《法人》：有人评价您是航空业的搅局者，如何看待这一评价？

　　张起淮：首先我不否认存在对立面，我一直都在代理飞行员、空乘和航空旅客的案件，但是我有必要解释一下“局”，因为我认为这个“局”应该且非常有必要被搅。

　　众所皆知，航空业一直处于封闭的状态，航空法立法15年以来从未被修订过，各种规定规章形同虚设，该行业长期以“霸道”著称，行业内部的特权思想极其严重，可以说航空业是目前我国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渡中的最后一块坚冰。半军事化半封闭化的管理模式使航空业一度成为一潭“死水”，法律的滞后、规定的专属和封闭都迫切地急需有人敢于提出质疑。

　　《法人》：目前自己代理过的最满意的航空案例？

　　张起淮：包头空难水污染赔偿案。原因有三：第一，它是世界首例空难造成水污染获赔的案件，填补环境保护在此方面的空白，在航空灾难史上留下了浓厚的一笔；第二，最后能够成功获赔水污染治理费，为国内和国外类似案件的维权提供范本；第三，为热爱研究航空法的学者提供了世界首例水污染获赔的学术案例，影响广泛，意义深远。

　　《法人》：对自己未来的人生规划？

　　张起淮：第一：促进立法。律师积极参与立法是“扩大公民对立法的有序参与”的重要体现，对于发挥律师的立法咨询功能和提升立法质量具有积极意义，也体现了立法民主化、科学化。

　　第二：带好学生。律师界常出现律师不愿带学生、特别是不愿意传授核心技能的现象。为何？因为有许多律师助理“羽翼丰满”后便抢师傅饭碗，就是所谓的“教出学生，饿死师傅”现象。但我却不这样认为，我很乐意广纳贤徒。

　　第三：写书。执业以来，经手的案例有很多，其中不乏经典案例，有许多都具有代表性和研究价值。希望自己未来可以归纳办案过程、总结办案经验、升华案件意义，最终将其整理成书，为广大热爱法律并研究该领域的后辈提供学术素材，实现和提升自我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