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革者和卫道士

　　叶一剑

　　刘震云用一声叹息，结束了自己的演讲。

　　于是，刚才还是安静如空野的会场，马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在不到10分钟的演讲中，刘震云完成了其对当下中国、对我们这个民族多个方面的追问，其中包括：“30年前我们是一个权力社会，30年后，我们还是一个权力社会，同时又是一个金钱社会，于是今天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权力、金钱相互混合、勾结的混乱的社会。很多人对它的改变起到很大作用，对它的维护亦起到很大作用。我们每个人应该反思的是，自己起到了什么作用。”

　　刘震云是在6月30日由欧美同学会举办的“纪念77、78级毕业30周年论坛”上发表这一演讲的。台下的听众，大部分是和刘震云一样通过1977年和1978年的高考进入大学的人，所谓“77、78级”这一代人的代表。

　　在中国乃至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77、78级”现象都当属一个比较特殊的现象，这些人的个人命运与近60年来的中国国家历史之间是如此的密切相关，“可能随便挑选出一个人，通过对其个人故事的书写就可以完成对一个国家故事的书写”：他们曾因为上世纪发生于中国的“十年动乱”而一度成为被历史抛弃的“孤儿”，然后，他们最先获益于国家改革开放的历史性抉择，进入大学，在此后的30年间，他们快速的成长为中国社会各个方面的精英，有的位高权重，有的富可敌国，直到今天，这一代人几乎在各个方面对我们这个国家都拥有着巨大话语权，在未来很长一段时期里，依然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国家的未来。

　　和当日论坛上的主论调一样，在回顾这一代人的青春、往事、光荣与梦想的时候，绝大部分人都乐观的认为，这一代人一方面得国家宏大变革的历史之便实现了其最大的人生价值，同时，这一代人也为国家实现今天的变革成就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但是，正如今天中国在实现了经济腾飞以后，需要进一步对国家的现代化进程进行更为综合的思考（包括反思）一样，也是对“77、78级”这一代人对于依然急需变革的中国所具有的新价值进行思考的时候了，这种思考要立足于回顾过去的历史，还要直面今天的现实，更要面向未来的图景。

　　在当日的论坛上，中山大学副校长陈春生提出的思考是：“我们这一代人（‘77、78级’）经历了社会跨越式发展，快速的找到了自己的位子，而不是在一个正常的时代按照正常的节奏找到了自己的位子”；“当我回顾自己的一生，看到自己所取得的学术成就的同时，也要看到，时代变了，国家变了，我们的学生也变了”，“如果我们不自省、不理性，可就能变成反动的学者，用过去我们自己不能接受的眼光和态度去对待我们的下一辈，我们要思考的是，如何快速地让出空间给下一辈”。

　　事实上，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一代人，对一个国家的变革历史而言，其角色扮演在热情、勇敢的社会变革者与保守、顽固的体制卫道士之间，虽然界限分明，但也可以在不经意之间就完成两种角色的转换，而且，最保守、顽固的卫道士往往是从之前最热情、勇敢的变革者转化来的。我们无时无刻不需要真诚的反省、批判的意识和能力，尽管这种反省、批判意识需要足够的穿越历史的迷雾和现实诱惑的勇气和远见。

　　不过，正如刘震云在自己的演讲中说：“中国人最缺的是见识，更缺的是远见”，“一个人，一个民族，看一年，看十年，还是看一百年，做事的目的和方法是不一样的”，“远见对于今日之中国如大旱之甘霖也”。

　　愿以此与曾经满怀光荣与梦想的“77、78级”精英们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