钧天坊创始人王鹏:缘定古琴
http://msn.finance.sina.com.cn 2012-03-31 21:25 来源: 新浪财经王鹏:1966年生于辽宁凤城,毕业于沈阳音乐学院古琴制作专业,多年来,一直从事琴学研究,是北京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古琴传统制作技艺”项目传承人。2001年创建“钧天坊”品牌,业务涉及古琴生产、销售、培训、演出、出版等多个领域。
关于“台湾展览”
《创意英雄谱》:我们知道您刚从台湾做完展览回来,您这次去台湾有哪些收获?
王鹏:我觉得这次展览最主要的收获是从文化的角度上来说,两岸还是能够去认同的。尤其是在文化界里边,没有那么多的政治倾向,中华民族的根是一致的,它文化的根当然是相通的。所以说我觉得至少从文化这个角度上讲,我们两岸是没有什么分别的。还有一方面,我觉得在生活美学和对传统文化的继承方面,台湾比我们要走在前面。我们这边现在经历的是一个从经济到文化转型的过渡期,在过去我们还没有意识到说生活的美学对人的心态的影响。可是台湾呢,它很早以前就是亚洲的四小龙之一,有过一段很好的经济建设的时期,所以当满足了这种经济建设时期过后,他们对文化、对生活美学就已经有了思考。
我觉得这次展览我们最大的一种感受,就是说我们的文化不能单纯的去继承,单纯的继承某种记忆只能说恢复我们历史上某一段的生活的情感,而并不是说能够去启发我们当代人对生命的认识和对社会其他各个方面进步的影响,最主要的是能够去提炼出这种记忆当中所带来的文化深度,用这种文化深度结合艺术对社会产生一种教育意义,让我们去了解生命、关爱自然,我觉得这是我们最大的收获。
关于“文化产业”
《创意英雄谱》:您怎样理解文化产业这个概念?
王鹏:我对文化产业这个概念的理解,是用文化对社会产生教育去扶持人的心态,能够使社会去和谐。而不是说用文化作为原由形成一种最大化的产业价值,我觉得这个不是,而是要用产业价值实现对文化的传承,形成支撑。然后用文化对社会产生教育,这是我对文化产业的一个理解。
关于“当代文人生活美学”
《创意英雄谱》:您提到生活美学这个概念,那您觉得当代文人的生活如果达到了一个美学的层面应该是什么样的一种生活态度呢?
王鹏:我觉得首先是热爱生活,再一点就是说在热爱生活的同时能够把这个民族的一些文化带进它的一种生活状态里面去,生活的环境、空间,还有所用的器皿、色调都应该使用这样的一种概念去平衡。这样的一种概念平衡之后我们发现我们心情会改变,发现走到一个地方、一个角落一看这地方很舒服、色彩很般配、造型也很舒服,同时这个时候又伴有着传统的音乐,甚至古琴的声音如果能够出现的话,人自然会沉静下来。
《创意英雄谱》:现在中国当代社会在城市里面这样的一种生活,跟您所倡导的生活美学有什么样的差距?
王鹏:我觉得差距挺大的,现在很多人都在急功近利做事情,只管做不管美不美,比如说我们的商业街,它里面所有的牌匾是红红绿绿、参差不齐,参差不齐不是问题,问题是色彩太穿帮,有很多地方看起来太跳跃,没有一个整体的概念,艺术的这种融合度又不够,看起来很不舒服。而我们这里做的环境也好,大家的着装也好,就都非常讲究融合度,看起来很古朴,却并不是单纯的复古,没有一件东西是古代的,比如明代、清代的家具这里没有体现,这里恰恰能够体现的可能更古老,也可能是更超前,这样两头的艺术。而且,我们这里希望是一种把速度放慢的生活,把速度慢下来以后引发思考的生活,能够在传统文化的状态下去思考很多当代问题的这样的一种创意。我希望今后无论商业街、文化街、工业区都能有它相应的艺术存在,而这种艺术存在实际上应该变成生活,这样的话艺术可能不存在了。
《创意英雄谱》:您的这种生活美学的状态不只是外在的形式,应该本身包含了我们对生活的追求,包括思想意识?
王鹏:想做生活美学绝对不是做形式,你从心里必须要修心,所以我们为什么要用古琴呢,古琴它是一个结合了儒道思想的乐器,也是一件修身的道器,一般人认为古琴为正音,用正音去修心、去修身,之后你才可能有那种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能力。如果前面这些东西没有的话,你不知道什么是声音是积极向上的,什么是正音,可能你的行为就会受到偏执的影响,对你心态向上力量的引导就会出现偏差。所以说首先找到一个媒介非常重要,古琴当然是其中一个不可缺少的很重要的媒介,其实其他别的方面,比如说琴棋书画、诗香茶花另外的七种元素其实都可以作为一个媒介。甚至我们可以说做某项工作都是一个媒介,因为一件工作把它做到一种专一化程度的时候你就会禅悟,所以任何事情说到了禅的境界,也就是专一到了极致的境界,所以从任何行业里面都可以找到这样的修身的媒介,有了那个媒介之后,我们可以在心态上去思考了,心态上去成熟了,最后我们可以在心态上产生美学了,所以这些东西它的基础一定是从心开始。
《创意英雄谱》:那您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
王鹏:我现在心态很简单,就是一个琴人,而琴人里面最重要的就是你要每天弹琴,通过弹琴去总结自己,总结自己的情感范畴,也总结自己的这种情感的方向,还要总结自己的思想、哲学和逻辑方面的这些思考。如果有了这样一种具体的理解和这样的心态,你也就奠定了追求一种自然的、和谐的、低调的、慢节奏的心态。这样的心态同时你还要想自己要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这种有意义的事情就是跟你的生命价值有直接关系的,一生当中很短暂,可是在短暂的生命里面你能做出一些为别人有意义的事情,为社会有意义的事情,我觉得这才是重要的。我很幸运找到了一个媒介,就是古琴,因为这个媒介我懂得了太多的东西,也悟出太多东西,所以我把它扩展到一种教育,扩展到一种生活美学的建立,甚至扩展到对我们这个村庄周边的影响。
关于“四艺之首”
《创意英雄谱》:古琴被认为是我国古代文人“四艺”之首,您觉得这是偶然的吗?
王鹏:三千多年的古琴文化传承到今天,它能够名列四艺之首,实在有它深切的原因。当你弹琴的时候,你用手、眼、思维、逻辑、音乐的技巧再加上呼吸,跟呼吸的关系,心理节奏的变化等等,太多的因素都是需要你去用时间、用思考、用意念把它能够逐渐阐述出来,而且阐述出来不是直接到结果,你只是到了某一个过程的一小步而已,所以说他为什么难,难就难在它有这么多的关系,而不是你把音乐弹熟了,有了技巧,足够的音乐技巧你就成功的一件乐器。所以说当你解决了音乐技巧问题的时候你还会发现音和音之间的空白恰恰是你的一个思考和你是否高尚与低下的一个分界线,这个分界线可以任我们悟出很多很多的道理,我们呼吸跟空白的关系是什么,我们逻辑跟这个关系是什么,我们生命的追求高度跟这个空间,两个音之间的空间又是什么,而你音在萦绕的时候,着陆的时候,这些指法运用时候的快慢、长短又是跟逻辑,跟你生命追求的点又是不谋而合的,你在某一个时期你会对某一种速度、某一种节奏感兴趣,可是你超越这个时期的时候,你会对另一种节奏、速度和音韵之间空白的长短感兴趣。
但是你都不是最好的,没有最好,中庸之道才是最好,只有到了一个接近中庸点的时候你才可能回过头来看看自己,也可能看看别人,也可能再往上看看这个高度到底是什么的时候,你才有可能去悟到,悟到你对生命的理解,对自然的理解,对社会的价值,整个对人的关爱也好、环境的关系也好,都会产生一些很大的一个思考,我觉得这个过程可以认定说琴,我觉得不仅仅应该称为四艺之首,也应该称为所有的艺术门类里面必修的课程。
《创意英雄谱》:您跟琴打交道这么多年,您对这一点有什么更加深刻的理解吗?
王鹏:刚开始接触到琴的时候其实没有想得那么复杂,只是想是一件乐器,能够弹出音乐的乐器,但实际上这个乐器里面所承载的东西太多了,这也是二十多年来逐渐感悟出来的。因为当你弹琴之后你会用音乐的逻辑,用哲学和逻辑结合在一起的方法引导你的行为,所以这就是让我去越来越深刻地觉得古人的智慧在这里面的重要性,也是高不可攀。所以说这么二十多年来我觉得潜心研究古琴找到这样的方式,首先是一种幸运,这是开启自己生命智慧的一个元素,同时也觉得是不寻常的缘分。
《创意英雄谱》:您曾经说过解决人类的问题就只有古琴?为什么这么讲?
王鹏:对,这句话我曾经说过,我觉得解决人类问题的话,不能说只有古琴,但是古琴起码是一个最好的选择,因为古琴刚才我讲了太多了,它里面所涵盖的这些东西它没有宗教,它没有一种过于形式化的演绎自己,而他就是一个一,横在前面的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而这一里面所能够带来的一种道家的思想太多太多,而古琴所承载的不仅仅是道家,清微淡远中正平和,所以里面能够带的东西就是儒释道的精神全部都在里面,而且在这里面你想象的空间有多大它就会无限膨胀,你会想象这个空间有多小他就会无限制缩小,从微尘粒子一直到一个宇宙世界,在古琴的想象当中,在音和音之间你都可以感受得到。
所以说用古琴去拯救世界这个概念就是说要用古琴首先要拯救你心里的世界,如果你把你心里的世界弄清楚了弄明白了,你才可能有无限膨胀到宇宙的力量,才可以去改变世界、拯救人类。当我们有了这样一个大的局观的时候,其实从微尘粒子到宇宙世界我们看得非常的明白,而且非常的淡泊。这样,你可以把自己的心理世界解决掉的时候,你真的可以去拯救世界,所以我觉得是古琴是可以拯救世界的。
《创意英雄谱》:听起来好像我们要到世界末日了?是这样吗?有这么严重吗?
王鹏:其实没有那么严重,但是我们每个地球上的人都应该有世界末日即将到来的危机感。
因为随着科技的发展,人们征服自然的手段越来越强,也因此带来了更多的欲望,而这种欲望正是我们接近地球末日的开始。所以说,如果我们没有这种危机感的话,我们这种欲望还会膨胀,可能导致不仅仅我们的子孙后代没有资源可用,连我们自己都将遭受各种各样的自然灾害。说世界末日当然是有点恐怖,危言耸听,但是意识是要有的。我们必须要有这种危机感,通过古琴修身静心,减少破坏的欲望,拯救地球。
关于奥运“太古遗音”
《创意英雄谱》:我们知道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上,用的那张古琴是您制作的 “太古遗音”,那张琴有什么特别的吗?
王鹏:“太古遗音”是唐代留下来的一张琴的名字,式样是师旷式,这个样式是春秋时期晋国的大琴师师旷首先创作的,他虽然双目失明,但是琴弹得非常了得,这样一个人能创作出一个式样流传于世本身就是一个比较精悍的事情。同时这个琴的造型既有古朴又有非常超前的意识,甚至说他是既有原始又可以超现实的,这样的一种感受。这种感受其实就是艺术的永恒性,这是我一贯追求的,我追求艺术永恒性,不追求人类发展过程当中阶段性的艺术成就,比如说明星家具是我强烈反对的,甚至说巴洛克的建筑,文艺复兴以后的这种建筑和设计,都是代表一种强烈的符号性和时间段的东西。而我认为真正的艺术一定是具有一种自然原始一直到亘古的未来,带有一种永恒的精神在里面存在,这样的艺术才是真正具有生命力的艺术。这张师旷式的“太古遗音”,我认为具备了这样一个条件,他首先是在“一”当中有了一个变化,在本来很简洁的“一”的线条上面,出现一个圆包,但是只有这么多,没有太多的花哨的变化和处理。所以从造型上来看,我觉得就已经非常震撼,简洁到了一个非常极致的又有创意火花出现的这样一个阶段。
《创意英雄谱》:那您是什么时候决定复制一张“太古遗音”的呢?经历了哪些困难?
王鹏:我注意这张琴很久了,所以一直很想去认真做一下。06年的时候,有个机会到中央音乐学院看了这把琴,然后我觉得这个琴非常的好,我准备去复制这把琴。但是这张琴由于那个圆包的出现,使得结构跟传统的式样不一样,不太好控制,所以我用了两年多的时间,做了很多的研究,也浪费了很多材料,最后把结构锁定,把这个琴做好,结果声音是非常完美。甚至说应该说超越了原来那张唐代琴的结构,声音我觉得也绝对不会输给它。
《创意英雄谱》:当时08年奥运会开幕式的导演组是怎么找到您的呢?
王鹏:其实是很偶然的机会。有一天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他说想到您那儿看一看,听说您做古琴是非常好的,其实在这他到来之后他跟我讲了原因,原因就是奥运会组委会做了很多琴都是请南方的琴师做了很多琴,最后他们都觉得不满意,觉得不行,后来他们说做琴最好的其实就在北京,他们就找到我,来到我这儿之后一看这把琴就很震撼,说就是这个。
《创意英雄谱》:刚才您说他一眼看中这把琴,证明他对这个东西也还是挺懂的。
王鹏:对,因为他们做了好多张同样式样的琴,他们一看造型就知道了。其实古琴做好本身就会有一个气势,它可以散发出一种气场和信息的能量,所以一看就能知道这个琴的好坏。这就跟看人的气质如何是一样的道理,其实我现在看琴也一样,不上弦我都能看出这琴是好的声音还是不好的声音,它的气质、结构外形已经决定了。
关于“九霄环佩”
《创意英雄谱》:您修复了百余张历史名琴,其中“九霄环佩”更是被誉为“传世唐琴之最”,听说您在修复之前就仿制过这张琴是吗?
王鹏:对,其实“九霄环佩”我已经做了很多了。
《创意英雄谱》:那您第一次仿制这张琴的时候有什么困难吗?
王鹏:我第一次仿制“九霄环佩”其实也已经很久了,起初我按照音协出的《中国乐器》上的尺寸去制作,但是当时我看了这书上记载的尺寸就觉得可能有些误差,所以比例关系也就出了一些问题,我记得书上面写这张琴最厚点是6.5公分,这是一般琴没有的厚度,然后按照它的这种腔体的容积和长短,前后的长短,大概我记得是长122.5,尾宽16,肩宽23,这样的一个比例的话,如果它的厚度是6.5公分,那就腔体过大,面板跟底板的关系就连接不起来,所以说这样的声音一定不会好,今天我的理解认定是这样的问题,可是当时我仿制这张琴的时候我觉得就是要原原本本地去做,原本做出之后果真出来的结果就是这样,声音不好,完全是不对的感觉。
《创意英雄谱》:那后来问题是怎么解决的呢?
王鹏:后来经过研究和后来的资料,突然发现这个尺寸确实是错的。当时是故宫的一位专家郑敏中先生又出了一本书,叫《故宫古琴》,其中也有这张琴的尺寸,那个尺寸就不是6.5,变成大概是5.5,所以比原来小了很多,这样腔体关系就对了。当时我就很冲动,就又重新开始制作,结果做出来之后就非常完美。
《创意英雄谱》:知道了这个关系,对您之后再修复和仿制古琴有什么帮助吗?
王鹏:当然有帮助,其实叫九霄环佩的很多,它的造型无外乎就是伏羲式,而伏羲式的琴也太多了,叫的不同的名字,比如大圣余音,就是去年拍了一个亿的琴,它是一个比较小的伏羲式,跟故宫传承这种大的琴是不一样的。那么这种小的琴结构怎么去处理,其实就是有同等的比例关系。用这样的方式你就可以做任何的九霄环佩,任何的伏羲式,都可以掌握出非常好的声音。
关于“钧天云和”
《创意英雄谱》:您现在已经是名扬海内外琴界了,但您却一直觉得没有一件是形神韵兼备之作?
王鹏:对,当你有了对古琴的理解之后,你会觉得这是一生都做不到的事情,所谓“形神韵兼备”,那就是一个最极致的追求。
《创意英雄谱》:您的意思是说没有完美的琴?
王鹏:这是永远不会有的,没有一张琴可以做到,甚至说传统的琴到当代的琴,到未来的琴都很难做到。因为中国文化讲究的是这种中庸之道,也就是说我们对琴最极致的这种追求只能是一个理想和目标,我可以把它看成是天琴,可以无限地朝那儿接近,但是真的是做不到,即使你做到你暂时认为做到了形神韵兼备的一张琴,恰恰说明了你的品味和你的思想出了问题,因为是没有的,你认为有了,说明你的志满情绪增加了,你的骄傲情绪出现了,你太自负了,不可能,没有。所以我也希望永远保持住这样的状态,永远保持最好的东西。
《创意英雄谱》:您是说会出现一些天然的矛盾关系吗?比如说如果它的声音恬淡就失去了高亢?
王鹏:不是因为这个,这些都可以解决,但是这种东西它是一个无极限的追求,不可能绝对精确。而且每个材料之间又是不同的,所以你永远不可能找到这样的一个度,对造型的审美也是一样,这一点到底在哪儿最合适?可能差一毫米,也可能比一毫米更小,永远找不到一个最准确的点,所以这是一个心态的问题,也是一个科学的问题。从这个角度来看,形神韵兼备的这种极致状态就不可能不存在了,所以并不是因为我们的技术问题或者什么文化,其实早已经突破了,早已经解决掉了,理论和实践、操作都已经解决了,可是我一直相信总会有一张琴是一个标准,而这个标准是真的是没有人能做到。
《创意英雄谱》:虽然您说不可能有“形神韵兼备”的琴,不过在这种背景下“钧天云和”这张琴诞生还是让您非常激动,当时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情和状态?
王鹏:钧天云和这张琴出现的时候,当时确实是很冲动,认为真的找到了形神韵兼备的一种感受,但是那个只是那个时候的一种程度,一个理解,其实也是错误了,但是那张琴确实是有灵性的,我感觉非常灵,那个琴的造型设计出来之后非常欣慰的那种感受。当时那个阶段很疯狂,每天都是半夜三四点钟才能睡觉,钧天云和这个造型设计出来的那天外面电闪雷鸣的,一直在下雨。我拿着设计图刚一走到院子荷塘那块,一个雷电就劈河塘里面去了。那张琴的造型我觉得是非常大胆,用战国云纹设计出的造型,同时又像天上掉下来的一种器物的感受,所以当时觉得这个琴形神韵兼备,有点这种冲动。
《创意英雄谱》:那您现在觉得对这个琴满意吗?
王鹏:还是比较满意的,钧天云和首先是一种突破,创意里面既有传统又有现代的设计,同时又把这种很神秘的色彩在制琴艺术里面体现,我觉得挺好的。但是这个琴现在声音并没有达到最佳状态,应该再弹个两三年之后,一定是很震撼的一件作品。
重拾古琴事业
《创意英雄谱》:当初您的大学恩师赵广运先生找到您,希望您能够重拾斫琴事业的时候,您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王鹏:当时,一看赵老师来了觉得很内疚,这么多年也没干本行,这头必须得低下。赵老师看到我的状态也是挺失望的,他希望我能重新去做琴。当时我也觉得我得好好把这个琴再捡起来,不能说学完白学了。其实每个人都是有使命的,那我的使命可能就是要做一些传世之作,这是第一个境界。我想最后的境界就是传琴,能够把琴里面带的文化、带的美学能够传递出去,不能说真正改变世界,起码是对人能有一个启发和思考,能够跟自然融合,能够去关爱地球。我觉得我的能量虽然不大,但是我觉得我做的事情的能量很大,所以说我希望能够通过琴,通过自身的使命,也是不愧对于我的老师赵老师这样的一个期望,能够把这件事一直做下去吧。
《创意英雄谱》:当时您妻子听您说要重新去做琴,是不是不太同意?
王鹏:我妻子当时确实是比较反对的,因为那会儿我的生活状态已经很好了,要房有房,要车有车,而且是在1998年那个时候已经这个状态了,对一般的人来说也算是不错了,而且自己还有生意做,一年有十几万的收入,挺好的一种生活状态。所以当然她不希望我再去把这些东西全部扔掉,然后去做一个没有未来看不到希望的一件事情,对于每个家庭来说都是一次很认真的思考和选择。但是正好她有个机会她出国了,她去英国学习半年,我觉得这个事情机会就来了,我就把这个古琴,钧天坊建立起来,半年之内建立起来,而且做了几件作品也是在业内小有名气,稍有影响,逐渐的信心也都上来了。
《创意英雄谱》:那您妻子现在对您做琴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
王鹏:我妻子刚开始是不支持,但是后来看我这个事情确实是挺有意义的就不再干涉了。一直到今天,其实她已经完全转变了,现在非常支持我的工作,觉得我做得太有意义了,甚至她还参与进来,帮助我解决了很多困难,解除了许多的后顾之忧,我觉得她是我应该非常感谢的一个人。
《创意英雄谱》:那除了妻子当时不太支持以外,还有什么其它的困难吗?当时是你一个人在做吗?
王鹏:我刚开始是一个人做,用了一个车库,后来晚上干到很晚,小区大冬天烧锅炉的那些工人觉得这人有问题,天天晚上在那儿干吗呢,敲门,过来看,一看在这儿做一个东西,做古琴。当时他们都是一些烧锅炉的工人,不太了解这些东西,后来我跟他讲怎么怎么回事,古琴是什么,后来他们说看你太累了,帮帮你忙,帮你打磨吧,其中有一个人磨着磨着,说我帮你干吧,我就不烧锅炉了,就这样就变成我的第一个工人了。现在这人还在这儿呢,后来陆续有几个人也都变成了我的工人了,一直到今天都是在我这里,一直在工作,都是重要岗位的人了。
关于“第一张琴”
《创意英雄谱》:您当时已经是十年没碰琴了,开始做第一张琴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一些实际的困难?
王鹏:应该说重操旧业这一阶段遇到了很多的困难,当初在学校学到的只是乐器制作的一些原理和基本加工技巧,而没有更加深入的研究,而且毕竟已经搁下十年了,很多东西都已经忘了,所以做第一张琴是非常困难的。当做出来之后,我觉得应该找个人给看一看,于是我就托我们学校一个老师的关系,找了一个特有名的古琴大师给看一下,他说这个琴感觉不对,说你做的完全不是琴,是工艺品。
《创意英雄谱》:为什么会给出这样的评价呢?后来怎么样了呢?
王鹏:因为我当时做的这张琴是很创意的,造型也都不对称,完全是我当时的一个想法。由于我当时对古琴的认识还比较粗浅,认为古琴是完全可以变化的,可以把它变成一种像雕塑一样的作品,把这个声音、结构全都变了。所以大师看完之后,觉得那张琴有很大的问题。然后他还还指着一张琴跟我说这个琴声音好音量也大,你照这个做就行了。于是我回去马上就开始做,做完之后给他再看的时候他说这行了,这琴无论工艺到声音天下第一了。我当时就想这挺好,挺容易的事啊,很简单。就做到这样就天下第一了,我说那行,后来我就又找了另一个专家,也是一大师,结果这大师一看说你这个不对,说你这个不是古琴,是古筝,声音太大了,这个琴工艺还不错,声音完全不对的。当时就觉得纳闷,这同样都是大师,都这么有名,为什么审美的差别和趋向这么不同,我就开始研究,从那儿开始其实等于是第一次刺激我的一个原因就是这件事,后来我想这个不能随便去听,应该自己去想,而且自己去学习,去了解真正的古代的琴和古代的琴里面所承载的文化和审美的走向到底是什么。
《创意英雄谱》:后来您做完琴又找他们看过吗?
王鹏:当然,后来我用了差不多两年的时间,根据我的理解又做了一张自认为可以达到一定水准的琴,分别又找这两位大师去看,结果这两位大师同样认可,说这琴才是好琴。这样我就明白了,其实古琴要的一种审美就是儒家的中庸,不是音量越大越好,也不是越小越好,松透到极点和润到极点都不对,这里面必须找到平衡的点,找到一个度,不同审美的人最后其实他的审美趋向是跟中华民族这五千年来的审美基因是可以融合在一起的,而这样的一种审美其实就是老琴的审美,跟老琴一致的审美就对了。
“钧天坊”名字的来历
《创意英雄谱》:“钧天坊”这个名字的来历是不是还挺特别的?
王鹏:是,挺独特的,这是我的一个偶遇。
《创意英雄谱》:是怎样的一次偶遇?
王鹏:当时朋友说有一个人要买琴,我就带着琴去琉璃厂的一个乐器店等人,结果那个人没来,却遇到一个老先生,长发飘逸,仙风道骨的感觉,然后我跟他聊着聊着说起琴来了,结果他不但弹琴、拉京胡、写书法、画画,这是一个思想非常通达的人。当时我就觉得是一见如故的感觉,这老先生聊起来的话题是我感兴趣的。后来老先生就说他昨晚做了一个梦,梦到一张琴是“栗子若棲霞,声凌凌然……”我说那巧了,昨天我刚做了一张琴就是你说的这种感觉。然后就约请老先生到我大兴的工作室去看一看。于是我就开着车在四环上走,沿途一直就聊天把出口给错过了,后来在四环上绕了大半圈最后调头回来找到了这条路,等到了我的工作室的时候已经天都黑了,树影婆娑。后来我拿这个琴给他一看,他一看正是梦中所看到的那把琴,“梦所亟向之物也”这种感觉,聊得特别开心。
《创意英雄谱》:然后您就请老先生给您的工作室提名了?
王鹏:对,我当时就跟他说到目前为止我这个工作室还没有名字呢,能不能请您给提个名?他说行,没问题,结果第二天给我打电话,告诉我叫“钧天坊”。我一听就非常兴奋,因为上学的时候学古代音乐史就提到过“钧天”,钧天广乐、天的正中、天籁之音都是钧天的概念。然后“坊”就是作坊、机构的意思,我就觉得说我这儿不正是利用古琴来制造天籁之音的地方嘛,所以觉得这个名字太合适了。我觉得钧天坊现在也正如老先生所预期的那样,不枉钧天之响,也确实能够对得起这古琴这番事业,这个名字也会承载着这样一个历史的任务跟着钧天坊一路走下去。
关于陈雷激与“养和琴”
《创意英雄谱》:您跟陈雷激老师是怎么认识的?
王鹏:跟陈雷基认识是在一次琴会的雅集,我发现这个人弹琴不错,感觉也很好,尤其是海归,回来之后呢,思想也比较现代,所以说心里面比较仰慕吧。他先是从上海音乐学院古琴专业毕业,然后到法国去留学,学的指挥专业,在西方还学了很多西方的思维,但是没有扔下古琴。回过头来我认为他对古琴将来的发展,尤其在古琴能够跟西方音乐结合这一块,我觉得他是一个非常独到的,非常有见解和前景的这样一个人。跟交响乐的结合也好,还是跟当代艺术的结合也好,我觉得他都可以做出很大的贡献。
《创意英雄谱》: 听说您两位第二次见面就结下了深厚的缘份?
王鹏:对,那一次他要去法国录音,出一盘CD,之后他带着“养和琴”去找我,他说这琴没有琴囊,让我给它弄一个,结果到了我那儿一看这琴偏大,我们的琴囊都用不了,我说我给你做一个。这个时候他就看到我那儿摆一张琴,他一弹,说这声音太好了。他说这养和琴声音不行,要不然这么着吧,你借我这把琴去录音,我把养和琴留下来,你给我去修理,修到你这琴的声音,我说要修这个那得剖腹,这是一种破坏,对文物的破坏,他说我是演奏家我不在乎这个,我只在乎它演奏的声音,这个里面的结构要按照你的去做,你要把这个声音做好,要到这个水准,我说行,我说你敢这么说我就敢这么做。
《创意英雄谱》: 什么是“剖腹修理”呢?当时对您来说有风险吗?
王鹏:古琴是由面板和底板粘合而成的,而剖腹修理就是把底板和面板从中间拆开,把里面的结构进行相应的修复,其实这个剖腹修复方法在小提琴制作里面是最常见的,也不是什么多么吓人的东西,但是对常人来说听起来比较吓人,一听剖腹,打开了,开膛剖肚。其实把它打开以后把结构处理好,声音调整好再粘合起来,再做灰胎,再做漆面,其实你什么都看不出来,是一样的,而且声音也好了,结构也好了。但是如果你不懂老琴的结构和新琴的结构,还有这个琴不同的造型应该怎么处理的话,你剖腹也没用,只是破坏。
《创意英雄谱》: 修理的结果陈雷激先生满意吗?
王鹏:他从法国回来之后,一弹这个声音就吓了一跳,他说这琴太好了,比原来不知好多少,甚至比我那张琴都好了,因为它是老琴,本身面板振动很松透,再加上这个结构一定是超过我们新木头做的琴。应该说他非常满意。
《创意英雄谱》:后来陈雷激先生要开馆办学,又请您做了100张养和琴,当时您是怎么想的?有没有感到任务比较繁重或者复制的难度比较高?
王鹏:这个没有,因为复制琴其实就是新做琴,没有任何的什么难度,只要这个技巧、方法都会了之后,对我来说不是困难,所以说做一百张两百张都是一样的,没有问题。但是只是限定就做一百张,多一张都不做,所以养和琴以后也不做了,在市面上也就这一百张琴。
《创意英雄谱》: 当时复制的这100张养和琴里的第一张完成的时候,您什么心情?
王鹏:当时非常激动,上完弦刻完字以后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我给陈雷激打电话,我说你干吗,他说看世界杯呢,我说那你等着我,我就开车过去了。他见着琴也非常兴奋,世界杯也不看了,我们俩就相互这么弹琴,很激动,因为琴的声音完全超越那张老琴。
关于“钧天坊”的未来
《创意英雄谱》:说到钧天坊未来的发展,您希望它成为什么样呢?
王鹏:钧天坊的未来,我希望不仅仅是一个古琴的发展,它可能会成为当代文人的一种生活的导向,会传递着这样的一种文化的概念和深度,让我们对生命和心态都能产生重新的思考。从而对社会、对人类都能产生一个有效的积极的推动作用。这种推动可能不仅仅体现在一个经济上的追求,其实这个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用这种产业化的方式去把这种经济带动起来的同时,把文化去扩大化,把这种传统的文化精神、艺术精神生活化,这也就是我们钧天坊未来的前景。
《创意英雄谱》:具体的做法是什么呢?
王鹏:首先,琴这块当然是不能丢弃的了,从琴的生产、教学、演出都会继续去做,而且我们钧天云和乐团以后可能会承载更多的演出任务去传播这种文化,再就是录音资料的整理,还有传统资料的整理,我们编辑室一直在做这样的事情。然后,同时我们还可能会做与此相关的其他传统文化的融合,琴棋书画、诗香茶花,用他们不同的形式去追求共同的审美来更广泛的对生活美学进行传播。所以说这块我觉得前景非常好,而且它的意义非常重大,钧天坊今后可能不只是一个琴坛,还会有画坛、诗坛等等,各个坛都会存在,各个坛里面它的方式呢,我们这除了生产,除了我前面所说到的以外,可能还会有主题的宾馆、主题的学校、主题的餐饮,联合在一起跟其他的书、画、诗、香这些都会有主题性的东西出现,核心是为了教学、研讨,共同的去互用资源,把这种在不同媒介的形式下追求共同的审美取向和生活方式,这种教育向社会传播,这就是我具体的一些手段和方法,我想这个要跟政府联合一起去实现这样的理想。
关于自己未来的定位
《创意英雄谱》:您对自己的定位是什么样的?
王鹏:当这些事情一旦走起来了,都做好了,我的定位就可以退休了,我就可以隐居了,这就是我的定位。
《创意英雄谱》:您在这其中,结合自己所擅长的一些领域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那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王鹏:我其实很简单,就是一个热爱古琴、热爱中国传统文化的人,但是我有很强的现代意识和创作意识,我觉得我的价值能够去体现了,我也就能够实现我自己的人生价值的一个角色,我觉得我做到这样也就可以了,也就没有什么别的太多的想法,我觉得这是我点点滴滴做到今天的一个感受,也是我觉得生命不可以太多的膨胀和夸张。其实每个人本身没有太多的能量,只是这件事情有能量,而且这件事情会聚集很多人去做一件更大能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