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晓求：“套现”严重损害资本市场声誉

　　新浪财经讯 “2012(第四届)大连·中国经济论坛”于2012年5月26日-27日在大连举行。上图为中国人民大学金融与证券研究所所长吴晓求。

　　以下为演讲实录：

　　吴晓求：我为大会准备了一个PPT，这个PPT的内容比较多，所以我后来想了想，我还是临时讲，临时发挥。原来我给大会说的题目是中国资本市场近期若干改革措施的分析。我今天把它稍微放大一点，因为这个论坛题目就很大，属于中国经济论坛，所以我把题目放大到叫中国的金融改革和资本市场发展。

　　我讲三个问题，一个是中国金融改革和资本市场的战略目标。从温州事件开始，后来到商业银行的高额的利润，引起了人们的思考，在实体经济比较困难的时候，为什么商业银行的利润如此之高？为什么在温州这样一个民营经济如此发达的地方，民营企业家都因为不堪重负的债务走了、跑了，那么，这两起事件引起人们的思考。中国金融体系出了问题，那么，中国的金融改革实际上从2008年的金融危机之后，就慢慢的停滞了，我们被2008年的金融危机蒙住了双眼，看不清楚2008年金融危机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以为是金融创新带来了2008年的金融危机，以为是资产证券化带来了危机，以为是过度的市场化和国际化带来了金融危机。因为有很多人这么认为，所以我们这些年应该说在金融体系里面的改革被停滞了。以至于出现了金融的活度和实体经济出现了某种断裂，金融的自我服务，自我循环非常明显，以至于出现如此高额的利润。这其中非常重要的，是在整个金融体系垄断越来越明显，有垄断就没有竞争，没有竞争就没有良好的服务。这都是引起我们思考的。所以中国的金融体系必须进行彻底的改革。所以这一次展开了以破除垄断和降低它的准入门槛，调整金融结构，推进机构多样化的目标来推动中国金融体系的改革。中国的金融不能永远停留在这个阶段，传统的信贷业务占主导，传统的信贷业务占据了中国金融资源的80%，80%中又有80%是国有控股，所以这种金融结构，它难以推动中国经济持续稳定的增长。刚才樊纲教授的观点我非常赞同，我和他一样，对于中国经济都属于乐观派，中国经济在维持十年的8%左右的增长本质上没有问题。如果从加入WTO算起，到2020年，实际20年的相对高速的增长，但是中国经济的问题，不仅仅是要维持二十年的8%左右或者以上的增长，它要为未来、为2020年以后，中国的持续稳定增长，从现在开始要奠定它的制度基础。也就是说，中国要成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化的国家，那么它必须要维持百年的增长，百年增长不可能8%，到了2050年可能3%就很好的增长了，但是要维持增长。就如同美国经济的百年增长一样，从上个世纪到2008年美国经济基本实现了百年的增长，其中最为重要的是它有一个优化资源配置的制度。我想我们要从这方面做深入的思考，这种制度的核心是金融体系，是现代金融体系。因为现在所有的资源都金融化了，通过金融体系，通过资产和资源的证券化进行配置，所以我们要推动中国金融体系的改革。现在的这样一个金融模式和体系，显然不可能维持百年的增长。所以我们要构建一个既能够在全球范围内配置资源，同时也能在全世界分担风险的现代金融体系，这就是我们所要推进的战略目标。我们现在中国这个社会变得越来越功利，越来越短视，没有战略的思维或者缺乏战略的思维。中国这样大的国家是需要战略思维的，需要战略的目标，我们不能被眼前的事情所迷惑，眼前的短暂的经济波动没什么太大的问题。所以，我想这个目标是要明晰的。这样一个既能够分散风险，又能够在全球优化金融资源配置的金融体系，基础或者基石那一定是发达的金融市场，发达的资本市场。所以，除了推动我们金融机构的多元化，还必须推动金融结构的变革，其中金融结构的变革内涵着推动资本市场的发展。金融结构的变革就意味着金融资产将会越来越证券化。所以，资本市场在这个大的目标下，也有它自己的目标。我个人认为资本市场发展的目标，显而易见就是我们以前所说的，要把中国的资本市场以上海为中心，以深圳为纽带的这样一个中国的资本市场，要建设成为全球最具有增长性的一个市场，要建设成新世纪全球资产规模最大、市场透明度最好的资产交易中心之一，也就是说要建设成国际金融中心。

　　我们这两大战略目标是相辅相成的。我们如何朝着这两个目标走，一个大目标，一个小目标。我们如何实现我们所说的那个为了能够维持中国经济百年增长的金融体系的建设，如何能够实现？我想第一个是要推动中国金融结构的变革，我们要破除一种想法，把资产证券化妖魔化，因为它掩盖了风险，隐藏了风险，因为它带来了危机，资产证券化是现代金融的基石，没有资产证券化就没有现代金融，金融体系永远处在传统的阶段，永远以传统的信贷模式为主体。所以，要让中国老百姓的资产，全社会金融资产的结构，要逐步的向现代的传统银行的储蓄产品慢慢的多样化，启动证券化的金融资产，比重要逐步的提高，这也是发展资本市场的理论基础。

　　第二个改革就是金融的改革，就是要推动我们准入制度的改革，现在金融领域应该说有某种的垄断，我们对外资，在工、农、中、建改制上市的时候，可以让他们进来，他们最高持有不超过20%的股份，在中国金融改革的过程中，让民营资本参与改革，虽然没有法律和制度上的明确限制，但事实上是限制的，所以我想应该让中国越来越活跃的民营资本，要参与到新的金融机构的设立、改造和调整上。这起温州事件也引起人们的思考，你不让他进入到正规的金融体系中来，他就一定会走高利贷的市场，而高利贷的市场将严重的摧残中国幼小的企业和小微企业，它难以重负，所以要让民间的金融阳光化，其中非常重要的是要让民间资本、民营资本进入到民营资本的设立、发起和改造中，要推动中国金融机构真正意义上的多元化。

　　第三个就是让中国的金融机构有创新的能力，有创新的权利。中国的金融机构基本上不是市场主体，因为它的产品的创造是没有权利的，它必须要监管部门批准，甚至监管部门创造一个产品让你去执行，我们知道实体经济的企业，所有的产品都是企业自己创造的，没有哪个部门说我画个产品你来做，那是计划经济，但是在金融领域，金融企业的产品创新能力受到严重的限制。从而使得中国金融的竞争力是非常弱，虽然它的盈利是非常丰厚，但是它是在一个相对垄断的环境下来做的。

　　第四个就是金融的改革要放松审批，加强监管。我们现在把审批和监管混为一谈，虽然我也认为金融这个行业是一个需要牌照的，是需要准入制的，是一个相对特许的行业。但是如此高的门槛，显然对中国金融市场的发展，对中国金融机构竞争力的提升没有好处，所以要大幅度降低准入门槛，要放松审批，但是同时要加强监管。

　　这是我讲的第二个，就是金融的改革。

　　第三个是与我们建立国际金融中心的目标相适应，我们的资本市场与国外相比还有相当的差距，要大踏步前进。最近郭树清任证监会主席以来，做了一些改革，我们的媒体对这个改革给予很高的评价，我本人也是赞成这个改革的方向。有很多人把这个改革取名为新政。我说第一我赞成这个改革，这个改革的取向是正确的。第二这不是新政，不要把它太夸大了，事情才刚刚开始做，怎么就是新政呢？新政就是意味着前面有问题的，前面的解决不了今天的问题，或者前面的改革都是有问题的。我不这么认为，这些改革都是过去改革的延续，而且过去也做了很多事，中国资本市场经过几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摸索期、探索期，摸着石头过河，因为这个领域太复杂了，没有经验。我们先把这个市场建立起来再说，出了问题我们再解决问题，再制定新的办法，这就是摸着石头过河，探索型的。这是从1990年到2005年，我们经过15年的探索，中间出了很多很多问题，这些问题都是探索出来的问题，真正进行系统的制度型的改革从2005年开始，虽然在这之前也做了很多舆论和理论上的准备，比如说对股权分置进行改革，那么真正的改革实际我认为起始于股权分置改革，如果在座对资本市场了解的话，也就是把上市公司股东的股权流动性统一安排，开始以为他们之间没有差别，原来是有差别的，一个可以流通，一个不可以流通，这是个巨大的改革。我把这个改革看成中国资本市场发展史上里程碑意义的改革，没有这个改革就没有后来的一系列的发展。中国资本市场将会停留在永远非常小的地步，今天是25万亿的市值。过去做了很多事，包括蓝筹股的回归，包括券商综合治理，还有中小板的推出、创业板的推出、股指期货的交易，所以我说不要叫新政，过去建高速铁路、建高速公路、建码头，没有过去的机场、码头、高速公路、高速铁路，哪有今天，所以今天的改革只是过去的延续。当然，在2011年的改革都是制度的变革、制度的完善，侧重的是规范。今天所做的改革我的理解是侧重于公平，从规范走向公平，这是一个升级。没有规范就谈不上公平，既然是从规范走向公平，那显而易见关注的重点就不同了。现在我们也在给资本市场领域围绕着公平、围绕着国际化的目标在做一系列的改革，或者要做一系列的改革。其中，第一个就是要进行理念上的转化，中国资本市场发展这么多年，理念永远停留在融资和套现上，上市公司一说要到资本市场去，没想到我这个资产未来是全世界配置的资产，而且是全世界的财富，他不这么想，他想得更多的是我通过上市能融多少钱，融资的理念占据了主导的地位，他把它看成了准银行，主要的功能成了要钱的途径，而且这个钱是没有利息的。还有一个理念最近盛行的，就是套现。上市公司的发起人股东，无论财务投资还是战略投资，还是控股股东，1年以后解禁期到了都可以套现，所以才可以导致中国这个社会私募非常风行，因为他们有套现的理念。现在私募班火啊，我都会收到短信。为什么这么火？都是套现的理念在起作用。融资和套现严重了损害了资本市场，损害了资本市场的声誉，损害了资本市场成长的基础。观念必须变化，要从套现融资变成投资到财富管理，这种理念一定要变化，否则你还想搞国际化、你还搞国际金融中心，你是套现来的，人家怎么会来呢？资产是财富，你握得越久，它越值钱，你都不想要，谁还想要？你是发起人啊。我最近看一个上市公司，贝因美，行业非常好，乳制品和婴儿的内衣，中国社会人人关心小孩，行业非常好，本来企业也非常好，他的发起人说我不干了，我要套现了，完了，企业发起人都不关心，都想套现，还让外国投资者进来把你套了现的资产作为他的财富，不可能。理念要发生根本的变化，这个理念的核心是短视、是功利。

　　第二点是制度的变化，刚才说我们已经做了一系列的制度变革，有一些还在完善，我不展开。发行制度的改革意义很大，有人把中国资本市场所有问题都归结为发行制度，中国的发行制度经过2000年之后的市场改革，基本方向是正确，通过市场的询价寻找定价的依据有什么问题吗？况且上市价跌破发行价也是正常的行为，不要认为发行价一定比市场价低，也不见得。

　　第三个改革是一定推动这个市场的开放。最近QFII的规模有所扩大，中国的QFII已经发展了十年，我告诉大家QFII的规模多大呢？250亿美元，太小了，面对25万亿的市场，250亿的规模太小了。中美战略经济对话之后增加了一些，总共是1050亿的额度，这还差不多，也还是小。我认为中国整个资本市场开放的速度要加快，其中中国资本市场的开放速度和人民币的市场化改革要紧密相连，如果人民币汇率的改革步伐慢，资本市场开放的步伐也会比较慢。我倒是觉得中国具备了人民币汇率完全由市场来调节的几乎所有条件，我们要加快这样一个进程，没有人民币的完全和自由交易，就没有人民币作为未来重要储备货币的功能的出现，就没有中国资本市场的国际化和国际金融中心的形成，这之间都是很有逻辑关系的。所以，要推进我们这样一个开放的步伐。

　　第四个是要推动我们政策的协调，中国资本市场长期都是被政策边缘的，一系列重大政策的变化都不关注资本市场的承受力，我们一方面每年要为实体经济提供1万亿左右的融资，但同时我们的新增资金最近几年没有增加，因为货币资金总体上看是趋紧的，所以新增资金进不来，那这个市场怎么发展呢？所以我们的改革要从正面层面上建立一个供求的动态平衡机制。

　　第五个就是我们要进一步完善我们的秩序，完善秩序主要是从信息披露开始。资本市场发展的基石是透明度，也就是说必须要如实公开你的信息，现在虚假信息披露开始蔓延，不是有保荐人吗？保荐人哪里去了呢？保荐人要进行调查的，要翻上市公司凭证的。保荐人还有承销商、还有会计师事务所、还有注册会计师，你们都是审计这些信息的，还有证监会，还有初审员、还有二审，最后是发审委，有六七道关怎么就没看出来，说明我们有很大的问题。

　　第二个问题是内幕交易，今天中国的资本市场内幕交易猖獗，严重损失了这个市场的公信力，郭树清说要严厉打击内幕交易，我认为非常正确。ST一退市马上重组，典型的有人操纵市场，严重的损害了市场的公正性，这些秩序都要严格建立起来，都要从这些方面推动我们的改革，中国金融体系的战略目标，资本市场要建立成国际金融中心的目标就一定能够实现，我本人相信我们一定能够达到这样一个目标，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