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景源：经济下行不是坏事

　　经济下行不是坏事

　　国家统计局原总经济师姚景源：增速适度回落给转调以空间，也利于稳定物价

　　本报记者 杨学莹

　　“为什么这轮物价上涨社会反响特别大？是因为肉菜蛋奶价格推高物价上涨70%，这东西要天天吃、顿顿吃的。”“重新切蛋糕的难题在于：拿刀切蛋糕的是政府，他愿不愿对自己下手。”

　　曾任国家统计局总经济师兼新闻发言人、现为国务院参事室特约研究员的姚景源，3月22日在济南作了关于国内外宏观经济形势的报告。3个小时的报告，精彩而幽默，闪烁着真知灼见。

　　经济下行是主动调控的结果

　　“我出生在吉林长春，祖籍山东昌邑，来到山东很亲切。”早晨8:30,62岁的姚景源出现在会议室里，他中等身材，面容清瘦，语气和蔼放松。

　　围绕“稳中求进”，分析今年1、2月份的经济形势，姚景源并不讳言经济下行迹象。“进出口、投资增幅放缓，消费也没有启动起来。三驾马车放缓自然导致经济下行，这也是我们主动调控的结果。”

　　谈到进出口，姚景源说，欧债危机对中国进出口影响较大，欧盟已经是中国最大的贸易伙伴、外资来源地、中国对外投资目的地。而投资分三块：基础设施投资、企业更新改造扩大再生产投资、房地产投资。现在这三块都遇到了新问题。

　　“基础设施投资，过去我们主要靠这一块，年增长20%、30%甚至60%，2008、2009年，我们启动了4万亿投资。而去年12月，基础设施投资增长率只有5.9%，到今年1、2月，两个月，增速降到-5.4%，”他说。“我印象中这么多年还没有出现负的。水泥去年12月份日产565万吨，今年1、2月份日产360万吨，一天产量掉下200万吨。”他说。

　　“汽车、房地产，谁搞谁发财。2009年12月，我国日产汽车6.3万辆，去年6月则缩减为5万辆，一天就掉下1.3万辆，再算算它关联的150个产业，经济能不往下掉吗？房地产也是如此。”

　　怎样看待下行？姚景源说，下行不是坏事。“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我国经济增速目标定在7.5%。2005年以后，我国每年定在8%。可从实际完成上看，这几年没一年低于9%的，2007年还达到了14%。经济增长过快、过热，使我们一再贻误调整时机。今年定7.5%，就是给大家释放一个强烈的信号：一定要把着力点放在经济增长的质量效益、结构方式上来。经济增速适度回落，就给了转调以空间；也利于稳定物价，因为输入型通胀的传导渠道，主要在原材料进口上。”

　　天天面对物价上涨

　　“去年上半年，物价逐月攀升，CPI成了全国人人皆知的名词。我去股票交易所调研，一位大妈认出了我，就问：你说说CPI能到什么程度？”姚景源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

　　“有网友说，现在的东西是无一不涨，也不对。汽车、电视、手机都掉价了。但是这一轮涨价有个结构特征，主要是食品价格、肉菜蛋奶涨得厉害，推高物价上涨70%。汽车降价了，不能天天买，但饭要顿顿吃。百姓就感到天天要面对物价上涨，顿顿遭遇通货膨胀。”

　　这轮物价是怎么涨起来的呢？姚景源对比1994年和1988年两轮物价上涨，那两年CPI分别高达24.1%和18.8%，但原因比较单纯：投资摊子铺得太大；治理起来也比较容易，国务院派工作组，到各地区砍项目就行。但这次不行，因为这次多了一个原因——输入型通胀。

　　“由于我国经济增长方式的问题，依赖高能耗、高物耗，自身的资源支撑不了。原油进口50%多，铁矿石更高，全世界大豆贸易的一多半是卖给中国。中国现已是世界第二大进口国。国际大宗商品价格一涨，必然通过进口方式传导到国内。”

　　“应对输入型通胀有两招，一是人民币汇率升值，但出口有时会受到打压，就业会受到影响，不利于社会稳定。这一招使不了。二是从根本上转变经济发展方式。”他强调，“这就是我说为什么一定要着力转方式调结构。”

　　物价上涨的另一个原因，就是票子发多了。2008、2009年，我国发了9.6万亿元信贷，M2增长了27.7%。2001年，全社会广义货币只有15万亿，去年达到75万亿。“但是要实事求是地看待这个问题。2008年世界金融危机的时候，我去广州火车站，只见人山人海，孩子哭，老婆叫。当时我国15%的企业关门、20%的企业减产，上千万人失业。谁当政也没有别的选择，只有果断启动4万亿投资。”他说。

　　农产品价格为何大起大落

　　前不久，有媒体将美国波士顿和中国杭州的物价作比较，说美国一些农产品比杭州还便宜。姚景源觉得作这样的比较，是对美国农业不了解。

　　很多人知道航天飞机、IT产业世界第一，不知道美国农业也是世界第一的。我国粮食连续8年丰收，去年突破1万亿斤，创历史最好水平，但也只达到紧平衡。

　　而美国，每年粮食净出口7000万吨，不少土地还在休耕。

　　姚景源说，以前在东北下乡，一亩地玉米打400斤，根本办不到。“前不久我去黑龙江，一亩地打1500斤正常，一问，种子是美国的。农业强大，农产品便宜是正常的”。

　　特别是物流，姚景源在国务院参事室写过建议，“千家万户小生产”和“千变万化大市场”要对接，而现在这千斤重担交给老农民去挑，挑不动的。

　　农产品价格大起大落，反映出我们的农业基础太薄弱了。改革开放之初，我们放开流通的办法就是“多渠道、少环节”。“我主张农产品价格上涨提高农民收入，问题是涨价农民也没得到好处，都被流通环节赚走了。”“现在，一棵菜从地头到餐桌，平均要经过六道环节。环环加价；农产品一会儿涨，一会儿跌，折腾得我们的农民一会儿养猪、一会儿杀猪。”

　　姚景源主张有序放开马路市场，城市主干道不行，但里弄小巷可以放开，“让农民和市民自由交易，政府一分钱不收，到点政府派人打扫卫生，你看怎么样？菜价一斤降一毛钱没问题！”

　　重切蛋糕关键在拿刀者

　　国民经济分两块，两个加起来是百分之百。就是投资和消费。这些年，我们投资率逐年增加，消费率逐年下降。百姓有情绪，影响和谐。经济增长一定要让消费成为最重要的拉动力。得让消费者有钱，努力增加城乡居民收入。

　　“稳增长，大家收入也会提高，把蛋糕做大是一个办法，但是比较慢；还有一招，重新切蛋糕。蛋糕只分成三块：政府、企业、个人，即财政收入、企业利润、城乡居民收入。不能切企业的，因为企业是市场主体，要让他有活力；只能切政府的，切下一块交给民众。”他说。

　　“这样做的优点是不导致通货膨胀，但难题在于：拿刀切蛋糕的是政府，他不愿意下手切自己。”姚景源说，“所以总理说，一定要推动政府职能转变取得实质性进展，推动行政管理体制及各方面改革取得实质性进展。”

　　姚景源认为，正像邓小平同志说过的那样，我们的各级领导机关，都管了很多不该管、管不好、管不了的事。“这些事就应该交给社会、市场和企业去管，政府不就轻装了吗？现在是，一些该管的事反而没有管好。当官很辛苦，但老百姓还有牢骚。比如3·15曝光出来的那些案例，就是政府处罚不够狠、监管不到位。”

　　姚景源讲了一个小故事：他曾在东北山区下乡，伐木，木头很重，要抬到山下去。10个人抬不动，下去两个，8个人抬；8个人抬不动，再下去两个，6个人抬。“是这样把木头抬下山的。不是加人，而是下人。谁管不好，就砍编制、降规格，你看他能不能管好！”

　　■延伸阅读

　　中国的通胀压力具有长期性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宏观经济研究部部长余斌22日表示，虽然近期油价上调会对我国物价水平产生影响，但全年居民消费价格(CPI)控制在4%左右的调控目标是可以实现的。

　　余斌说，中国原油对外依存度去年已上升到56%，国际油价会直接对国内物价产生影响，问题的关键是如何判断今年大宗商品价格走势。

　　余斌认为，欧美债务危机使得世界经济包括中国经济放缓，对大宗商品需求增长放缓，使大宗商品价格不至于持续大幅上涨。今年包括石油在内的大宗商品价格会出现高位振荡的运行态势，持续大幅度上涨的可能性不大。

　　“在确定今年4%左右的物价调控目标时，考虑到大宗商品价格处在高位，国内劳动力成本等要素价格上涨的影响。总体上看，今年4%左右的物价调控目标是可以实现的。”余斌说。

　　余斌认为，当前中国的通胀压力具有长期性，中国经济发展正处在成本上升阶段。在这个情况下，应适当提高通胀容忍度，从而积极推进价格改革，理顺价格关系，发挥市场机制的调节作用，为结构调整创造条件。关于存款准备金率是否会下调的问题，余斌回答说，伴随着通胀压力的减轻，要保持经济平稳较快发展，货币政策存在一定的调整空间。

　　(据新华社北京3月22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