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莎：香奈儿不是天使但她塑造了现代女性形象

　　在128岁的生日月里，可可·香奈儿又一次成为话题，但这次，她得到的问候不是“生日快乐”，而是“这一切是真的吗？”月初，《每日女装日报》报道，一本全新的香奈儿传记即将推出，会颠覆许多人对于香奈儿的固有印象。在这本名为《可可·香奈儿：亲密生活》(CocoChanel：AnIntimateLife)的书中，作者丽莎·钱妮(LisaChaney)透露了可可·香奈儿鲜为人知的一面：滥用药物、双性恋倾向，以及多段充满争议的恋情——其中牵涉的人物除了斯特拉文斯基、毕加索，还有婚后的萨尔瓦多·达利。

　　更大的争议来自香奈儿与纳粹之间的关系。上世纪三四十年代，香奈儿与汉斯·君特·凡·丁克拉格(HansGünthervonDincklage)男爵发展了一段罗曼史，这名德国外交官在此后被指为纳粹间谍。“不论香奈儿知情与否，战后，她曾经在中立国瑞士生活过一段时间，以避免任何牵涉。”《每日女装日报》援引该书出版社的邮件说。而就在上周，《每日邮报》报道，在另一本新出版的香奈儿传记《与敌同眠：香奈儿的秘密战争》中，作者哈尔·沃恩(HalVaughn)声称，可可·香奈儿也是一名纳粹间谍，编号“F-7124”，代号为“威斯敏斯特”，取自她另一个情人的名字。

　　“香奈儿不是天使，但也不是间谍。我很了解他所使用的那些文件。一个作家在拥有了诸多材料之后，以如此感知论者的方式来处理这个有趣、却艰难的题目，是值得羞愧的。”谈到这个话题，丽莎·钱妮对本刊说，“找到真相、还原真实的人物，是让我成为作家的动因之一。对于那些兴趣点不在于找到事实真相、不在于了解香奈儿真实为人的人，我感到恼怒。”

　　丽莎·钱妮现居英国约克郡，是一名学者型的传记作家。在过去，她曾在牛津大学教授艺术史方面的课程，为《卫报》、《独立报》等媒体撰写文章。她的上一部作品出版于2006年，名为《与天使捉迷藏：J.M。巴里的一生》(HideandSeekwithAngels：ALifeofJ.M.Barrie)，是一本《彼得·潘》作者J.M。巴里的传记，此书因为翔实的研究资料和大量的细节描写受到广泛好评。

　　《可可·香奈儿：亲密生活》是丽莎·钱妮的最新作品。今年秋天，该书将在欧洲与北美先后上市，出版社分别为企鹅出版集团旗下的FigTree(英国)和VikingBooks(美国)。丽莎·钱妮告诉本刊记者，为了写作这本书，她一共花费了4年半的时间，查阅了大量资料(其中包括各种书籍，香奈儿本人的往来书信、日记以及档案文件)，采访了许多相关者。丽莎·钱妮表示，她对香奈儿的故事感兴趣，源于发现“香奈儿并非只是一个时尚偶像，有一个由贫到富的故事”。

　　“世上有很多设计师，其中不乏比她富有者，但没有一个像她那样，改变了自己的时代。她经常被贬损为一个设计裙子、珠宝与手袋的名人，有着不雅的私生活——她被描述成那种典型名人，但这解释不了为何她是了不起的，也妨碍我们从‘人’的角度去了解她。对于一个在现代世界形成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的女人，这有失公允。”丽莎·钱妮这样告诉本刊记者。■

　　“古怪与堕落，只是梦幻篇章的一部分”

　　—专访英国传记作家丽莎·钱妮

　　三联生活周刊：据英国媒体称，此书获得了“坚实的证据”，其中包括瑞士联邦档案馆的档案资料。你的研究过程是如何进行的，这中间遇到的最大困难是什么？

　　丽莎：我阅读了很多资料，包括她的日记和往来书稿，之后寻找采访对象，再将人、环境、发生的事联系起来。耗时最长的是寻找线索的阶段，但我很热爱这种追寻过程，就像一个谜团在等你解开，偶像背后是一个神秘的女人。对她生出怜悯心有时具有挑战性，因为可能会发现不喜欢的事。法国“二局”(总参二局，简称为DeuxièmeBureau)拥有很多香奈儿的文件。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她一直受监视，因为她的朋友中有嫌疑人。但“二局”的结论是，没有坚实的证据来证明任何事情。另一个重要调查，是关于她的德国情人凡·丁克拉格，长久以来，他一直被谣传为一名间谍。在资料的查阅中，我发现凡·丁克拉格的确是一位引诱与欺骗的高手，也毫无疑问的是一名间谍。

　　三联生活周刊：你在书中提到了香奈儿与这名德国间谍之间的关系，这段关系也被其他传记作家提到，用做香奈儿勾结纳粹的证据。一些表象在引导相关联想，你如何看待这些？

　　丽莎：在与凡·丁克拉格的关系中，香奈儿所处的地位是暧昧又棘手的。首先，许多人管她叫“同谋者”，因为她有一个德国情人；其次，她所住的地方(丽兹酒店)也是纳粹军官居住的地方，这引发了很多暗指。当然，她的做法有一些值得质疑处，但这并不等于说，她知道自己的情人是间谍，或者说，她直接参与了间谍活动——至少我没有发现这方面的证据。在许多人眼中，“同谋”不是一个非黑即白的事情，而是在一定尺度内滑动的。对许多人而言，这是一个灰色领域，香奈儿也不能轻易地洞察一切。

　　三联生活周刊：根据出版社的说法，你的新书里还揭露了一些其他内幕：譬如滥用药物、双性恋倾向、与达利的婚外情等。在香奈儿的一生中，与许多艺术大师有过关系，你如何看待她在这些关系中所扮演的角色：情人、缪斯还是赞助者？

　　丽莎：这些谣传由来已久。我找了很多信息，在他人遗漏的地方找到了证据，不是道听途说，只是在新书面世之前，我不便透露太多。在一张照片中，我注意到她与达利之间可能有些什么，研究证明我的预感是正确的。香奈儿对于爱的观念很复杂，很难用寥寥数语来解释。对于斯特拉文斯基，香奈儿是一个赞助者，某种程度上也是情人和缪斯的关系。对于毕加索和达利，她是一个情人、一个朋友。

　　在过去，我曾在大学教授当代艺术的起源。在这本书的写作过程中，我逐渐了解到，香奈儿为何会与那些激进艺术家建立起亲密关系，如果不是她引起了艺术家的兴趣，他们不会让她亲近。在1954年之后，香奈儿的设计所达到的成就，已足够说明她比那些名声显赫的人还要激进。一方面，她将自己打造成一个位于法国文化中心的角色；另一方面，她又一直是最初的那个局外人。正是因为这种局外人气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那些艺术家——毕加索、让·科克托、达利、斯特拉文斯基、卢奇诺·维斯康蒂……也将她看成是一个艺术家。换言之，他们是平等的。

　　三联生活周刊：在新书介绍中，你如是写道：“香奈儿塑造了现代女性的概念。”如何理解“现代”的概念？这个形象是如何塑造而成的？

　　丽莎：这是一个可以写出一本专著的题目。香奈儿设计时髦、自由的衣服，通过这些，她在“一战”时期就实现了财政独立。在那个时代，可以不依靠男人生活的女人很少，重要的是，香奈儿通过这些行为定义了自己。她没有感受到生儿育女的义务，她给自己装配了美丽的家，却并没有过居家生活的欲望。她几乎不掩饰自己的情事——在当时，除非是一个职业情妇，这么做十分不寻常。对于做情妇的女人，独立是虚幻的事，而香奈儿挑选情人是心从所欲的。最不寻常的是，她既拒绝婚姻，又拒绝清心寡欲，我想她的生活反映了同代许多女性的向往，她们在很长时间里没法获得独立。香奈儿向人们展示了一个独立且自重的女性，在她选择的生活中，这是惩罚和哀伤，也是值得好好生活的原因。

　　三联生活周刊：正如你所说的“现代女性”，在许多传记中，香奈儿被描述为主流社会的叛逆，甚至是“一个复仇女神”(保罗·莫朗在他的传记《香奈儿的态度》中如是说)。但你在书中使用了“误读”一词。

　　丽莎：我刚开始写这本书的时候，以为找不到新发现。她的第一本传记，似乎已经交待了一切。香奈儿对过去的隐瞒，以及传记作家们对此的接受，让她的某部分人生一直不为人知。尽管在她描述的版本中，生命如沙般流走，但依然留下了很多线索，只要你准备追寻，就能找到。作为一个人，她经常被描述得历尽艰辛，但一切很快显而易见，她是一个容易受伤、脆弱的女人。我想了解，这一特质为何且如何影响了她的人生——这对她造成了深远的影响。我的目标是诚实，同时充满同情与热情。我希望能激起读者对加布里埃·香奈儿的同情，而不是把她看成一个偶像。与偶像之间的联系是有限的。

　　三联生活周刊：因为书中所涉及的内容，这本书被称为“具有争议性”。一些人担心你可能要承受来自香奈儿公司的压力，你有否考虑过这些？

　　丽莎：当然，我也考虑过书的反响，但我写这本书的时候，也得到了香奈儿公司的协助，他们十分帮忙。一开始，他们可能对我要描述的某些方面不那么喜欢，但我是一个诚实的作家，不是那些造谣生事的传记作者。我使用了许多新资料，描绘了一幅可靠、感性、有趣的香奈儿画像，把她看成一个有着相当文化重要性的人物。她的古怪与堕落，只是整幅梦幻篇章中的一小部分。脱离文本来看，她生活中的某些部分，或许像个丑闻，但这不是我看她的方式。香奈儿迷人、有创见、充满力量、富于智慧，同时又是毁灭性的。她克服了许多苦难，见证了现代女性的两难局面，在感情生活与职业生活之间做着平衡。就像人们常引用、却未必明白的那句话：“从这个世纪开始，有三个名字将被记住：戴高乐、毕加索与香奈儿。”经过了4年半的调查和写作之后，我明白了其中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