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颖一：批判性思维缺失阻碍创新力

　　新浪财经讯 “2011中国CEO年会”于2011年9月24日在北京举行。上图为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院长钱颖一。

　　以下为演讲实录：

　　钱颖一：能够作为这次年会的独家学术支持。今天我要做一篇命题作文。《经理人》杂志给我出了一个题目叫做新商业环境下的挑战。对我还是蛮有挑战的，这次我接到这个题目，我也思考了很长时间，我想利用一个简短的时间，围绕这个题目讲三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新环境产生的根源是什么，第二个问题是新挑战的关键问题是什么；第三个是商学院应该做什么。

　　那么这三个问题跟我这个大题目都非常相关，看起来简单，实际是要涉及三个领域，是经济学，管理学和教育学的三个领域。不过我想也跟经济管理学院这6个字也很有联系。

　　第一个问题，我们现在面临新环境，到底它产生的根源是什么。当然过去这些日子我们很多注意力非常集中聚焦于国际的经济，金融的动荡之中。不过当然这个对我们新环境肯定有很大影响。我想主要讲国内的因素，我主要讲的因素，是我们现在所处的发展阶段，我觉得是最根本性的，简单一句话就是经过30多年的改革开放和快速发展，我们正在进入中等收入这样一个水平。因此它产生了一系列非常不同的问题，这是新环境的根本的原因，中国去年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这是按总量算。按人均算由于过去的30多年的改革开放和发展，我们也是取得了非常大的进步，1978年改革开放前一年，我们国家人均收入低于印度尼西亚这样的国家，经过30多年的发展，我们人均收入不仅超过了印度尼西亚，而且超过了很多国家。按照汇率计算四千美元这样的水平，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成绩。这使我们开始迈入中等收入里。所以过去30多年我们面临脱贫，脱离贫穷这样一个飞跃，同时我们迈入中等收入这样一个门坎。

　　紧接着有一个问题，现在最流行的观点是有中等收入陷阱，主要以拉美国家为例，今天不讨论这个问题，我觉得可能跟中国更有关的还不是中等陷阱的问题，尽管拉美出现过，更为现实的是，增长速度一定要放慢的问题。这里主要的论据是看我们周边的国家或者地区，特别是亚太的国家或地区这个对我们更有参考意义。60年代末，台湾地区80年代末按照平均收入水平。这些国家或地区都是非常成功的，刚才这个时期之后的5年内，所有这些国家和地区，日本也好，台湾也好，都出现了增长速度明显放慢的情况，具体说就是增长速度变成8%以下的增长速度。所以我觉得这个对我们很有参考价值。

　　要回答的问题是为什么，偶然的，还是必然的，我觉得简单的经济学原理告诉我们，这是必然的，而且是长期的趋势。原因很简单，这是成功的一个必然结果，就是经济变得更加成熟。没有高速公路的时候得建很多高速公路基础设施，但是基础设施建的差不多以后，显然回报没有以前高了。在劳动力很多的时候我们可以充分利用，劳动力即将结束这些快速增长的原因就没有了。

　　这样的调整对于中国来讲十分关键，8%以上的增长，9%，10%，也许很快会到来我们需要重大的调整，认识到我们新环境的产生是有基本的经济规律在后面起作用。当然具体从哪一年开始速度下降，这个是无法预测的，因为各个国家情况不一样。但是我们可以预测的是它会发生，而且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会快一点。所以我们需要心态上做出调整，这是我讲的第一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是在这种新环境下有很多新挑战，最关键的问题是什么呢，我们现在面临一系列问题，增长转型问题，发展模式转变问题，能源问题，环境问题，出口问题，各种消费问题，结构问题等等，在我看来所有这些问题最终都会集中到一点，就是创新问题。所谓创新问题就是要用不同于过去的组织资源，创造新的产品和服务，应用新的生产过程和组织方式，在同样的投入情况下，希望有更多的产出。或者在同样产出的情况下有更少的投入，或者是产生更多的需求等于，这不是一个理论问题，是一个现实问题，事实上全世界所有国家，从发达国家到发展中国家，现在都在把创新问题作为国家的重大的事情。不仅来说，而且来做，都在做巨大的投入。像产业升级，高科技园区等等这是各个国家都在做。

　　在国家层面中国政府提出在2020年成为创新型国家，在地区层面更是如此。上周我在无锡开会，看到了无锡投入巨大，这只是其中一个例子，像中国这样开发区，创新园区是非常之多。那么创新的核心问题是在我看来是创新能力问题。

　　创新能力从哪里来，又受到什么制约呢，我们又缺乏什么呢，首先我想说资金可能不是资源，不是制约，从微观的某一个企业来看，受到资金的制约，但是从宏观角度来看整体的储蓄，整体资源，资金是相当多，当然这里有资源配置。但不是总量问题。第二土地我也不觉得是重大制约，当然在一些地区是，但是从全国来讲这不是主要的制约，第三人才是制约吗，这是我们通常讲的。事实上我们国家每年培养工程师的数目已经是全球最多的，所以至少在数量是它不是一个制约。

　　那么关键的制约因素是什么呢，我先讲两个故事，在过去几年中，国际商界发生两个标志性的事件，第一个事件6月16日IBM成为百年老店，有不少文章，商业杂志，论文走在纪念IBM100周年的事情。IBM为什么受关注，因为在人们心目中是一个非常有创造力的。这个我们不会感到惊讶，但是我想提出的是我们现在还有多少人知道IBM的英文全称，翻译成中文是国际商业机器，为什么呢，因为IBM已经不是生产人们熟悉的机器了，比如IBM360计算机主机，IBM，然后它的经营理念一如既往，仍然是200年前沃森当年为公司提出的一个理念，一个非常简单的词叫做思考。我们都熟悉笔记本电脑产品名称，就是从思考衍生出来的。

　　所以当我们纪念IBM100周年的时候，不是纪念它的某一个产品，而且我们发现它也不是一种技术，一种产品支持了IBM，而是思考或者是思维支持了IBM，乔布斯将苹果公司带上了全球市值最大公司的宝座，他推动了一系列的改变世界的产品，例如iphone等等，苹果公司不仅改变了一个产业，而且改变了多个产业。除了个人电脑之外，还改变了手机，音乐，甚至零售等。回想起当年苹果公司的电脑与IBMPC的生死竞争，今天想起来实在是令人感慨万千，我注意到的是针对IBM，苹果公司曾经推出过一个著名广告，主题是不同的思考。这两家相互竞争的公司，在竞争之中却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思考，一个公司叫思考，另一个公司叫不同的思考，在中文当中还有一个译法是不同反想。

　　最近发生的事给我很多启发，我觉得创新的根本动力是人和企业的思考，或者说是不同的思考。也许人才的数量不是关键，而人的思考更为关键，而恰恰是在这个方面，在思考和思维方面，是我们中国人，中国企业最为缺乏的。为什么，这与我们教育体制很有关系，我们的教育体制有两大优势，第一个优势是数量上的优势，我们现在的中小学生，研究生，大学生数量上都是全球第一。我们也有第二个优势，我们基础非常扎实，中小学生如此，大学也是如此。但是我们缺乏创造力，缺乏创新能力，这点大家也都是承认的，什么原因，却没有一致的意见。

　　我提出一个观点，也不是我们教师不敬业，恰恰相反我们学生非常努力，我们教师也非常敬业，问题是很长时间以来，我们只是把教育作为知识的传授。而不顾思维能力的培养，也就是说我们的问题是在思维能力上缺乏思考，缺乏不同的思维，缺乏批判性的思维。这就是我认为我们的企业，我们的国家缺乏创新能力和创造力的一个根本原因。

　　现在的学生是有学没有思，通过死记硬背，通过大量作题，为了中考，高考，这样就不利于，甚至我们也不鼓励，甚至压制独立思考和探索。没有创新能力就不应该感到惊讶。实际上在我们古代的文化中，中国的古人也早说了，比如说宋朝的，在西方批判性思维，在教育中，特别是大学中非常重要。所以我觉得创新是最大的挑战，而批判性思维缺失是阻碍创新力的原因。

　　第三商学院应该做什么，商学院是培养未来企业领袖的地方。这些年来我们商学院教育有了长足的进步，但是仍然不能适应经济的发展，刚才我们听了潘卡基-格玛沃特教授的精彩演讲，他生长在印度，在哈佛商学院教书，除了他以外，哈弗商学院还有20多位印度的教授，而中国人只有一两个。所以这也是一个小例子说明，我们之间有很多的差距。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的使命是贡献中国，影响世界，我们认为商学院应该在培养学生的创新能力上有所贡献，这是我们的责任，这几年来我们学院下大力气改革。

　　上面我讲的关于创新的认识，不仅是我一个人的探讨，也逐渐形成我们学院的共识。我们现在一个共识就是，我们不能只向学生传授知识。我们必须把培养学生的思维能力放在知识之上。因为知识总是有限的，而且过时的速度越来越快。在这个方面我们学院不仅思考了，我们也开始落实在行动上。我们迈出了关键的几步，第一个例子在我们本科培养方案中，在大学二年级我们增加了必修课，批判性思维与推理，这是非常有针对性的，在全国也是首创；第二个例子我们在新版IBA管理思维。

　　大家注意到这两门的课程中都有思考。第三个叫管理概论，不是讲管理职能的方面，而是讲思维，讲不同角度的思维，可见我们的商学院的教育现在已经迈出了关键一步，从强调知识传授到强调思考和思维。所以我今天在这里特别强调，在新的环境下面临新的挑战，重要的是思考，思维，特别是批判性思维能力。这与这次论坛的主题“新思维”是一致的，也离不开思考这个词。所以这是我们面临最大的挑战，有了思考，有了不同的思考，有了批判性的思考就有创新能力。有了创新能力，只有有创新能力，中国才会从，也才能从一个经济大国，变成一个经济强国，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