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乌旧村改造涉嫌违规承包等问题 背后利益数亿

　　义乌旧村改造乱象根源

　　“义乌大塘下旧村改造工程定点放样仪式正式启动”，2011年11月，这一消息通过义乌当地媒体迅速传开，然而，与报道中所描述的举村欢庆盛况不同，在义乌一些村民看来，这个消息无非又一次说明，他们长期以来所举报的涉及数亿元巨额利益的大塘下旧村改造中——村干部非法凑间、操纵招投标会、违规承包土石方工程等问题，再一次得到了与村干部沆瀣一气的上级政府官员的庇护和默许

　　文  本刊记者 王磊磊

　　2011年10月28日，位于义乌市城北路的原大塘下村旧址一片欢腾，“热烈庆祝大塘下村改造于2011年10月28日定点放样”的大字标语高挂于几米高的充气拱门之上，大红色气球悬挂的各式大字标语在鞭炮声中随风摇摆。这意味着，涉及数亿元巨额利益的义乌大塘下旧村改造工程正式启动。当日，义乌有关部门确认了9家首批定点放样的对象。

　　如此热烈的气氛在大塘下村举报村民的眼里却有另一番解读：“当天光是鞭炮便放掉了几万元，因为这对于村干部来说，是莫大的喜事，旧村改造工程一开始，说明我们所反映举报的村干部非法凑间、串标、违规承包土石方工程等问题，都被上级政府默许了。”

　　在此前的半年时间里，本刊曾分别以《义乌股份经济合作社之弊》、《浙江义乌股份经济合作社曝招标黑幕》、《省市调查报告难除义乌村改之弊》为题，三次对义乌市大塘下村旧村改造中存在的种种黑幕以及村民举报的村干部诸多违规行为进行了调查报道。

　　同样在这半年时间里，本刊也不断接到有关义乌旧村改造中土地违规和村治腐败的各种举报。对此，一位义乌当地的观察人士在给《法人》来信中表示，沸沸扬扬的义乌大塘下村已经成为义乌旧村改造的样本，且正在日益成为一个反面标杆，助长了义乌普遍存在的村官腐败之风气。其根源在于地方政府和村弄基层干部的利益链接，地方政府所顾忌的是，如推翻大塘下村的村治腐败，不仅会殃及部分官员，也会在义乌当地形成多米诺骨牌效应，进而全盘否定义乌旧村改造的功绩。

　　大塘下旧村改造乱象——非法凑间、串标被认可

　　“如今的大塘下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再谈起如今大塘下村的旧村改造，几位大塘下村村民满脸愤懑。说这话的同时，举报村民向《法人》记者提供了三份用于公示的《大塘下旧村改造统计表》。

　　同一个内容的公示统计材料为何会有三份之多？村民做了解释：“在大塘下旧村改造安置招标会上，村干部违规串标，低价竞拍到远超于安置指标的房屋，竞拍结束后，需对旧村改造的有关安置情况进行公示，每一次公示后，我们都从中挑出了很多漏洞并进行举报，比如安置指标和最终竞拍到的数量不符等等，这样街道办没过多久便会再拿出一份新的公示，而这份公示同样存在问题，直到公示第三次。”

　　接着，举报村民递给了记者一份加盖有义乌稠城街道办事处公章的《公示清单》，让人不解的是，这份公示与前几份不同，只是公示了参加竞拍的村民的编号和姓名，之后的有关调剂情况、竞得面积、套数等内容则全部去掉。公示最后写道：“请广大股民互相监督并实事求是反映”。“这样天书一般的公示让我们怎么反映、怎么监督？岂不是笑话？”举报村民老朱愤愤不平地说。

　　对于举报村民所指存在问题的“旧村改造安置招标会”，此前《法人》杂志曾做过报道。在今年5月举行的该招标会上，没有公证处人员参加，也没有国土局、建设局和街道办事处等上级相关职能部门人员参加。按照一些村民的说法，是“完全由村干部说了算”。

　　据参与投标的村民反映，朱有云(大塘下村股份经济合作社原董事长)等村干部串通拍卖公司，均以竞拍起始价格拿下了地段最好的商铺、楼房和别墅。按照招标会后的公示显示，朱有云与其哥哥朱有田、姐姐朱雪梅获得高层套房21套、店面房4间、别墅2套，建筑面积分别为2538平米、792平米和756平米。按照义乌当地均价计算，这些房产的总价大约为7000余万元。

　　而拿到多处房屋的朱有云其实根本没有旧改面积指标，一份由义乌市国土资源局于2011年3月21日出具的“情况汇报”也显示：朱有云1992年经批准建房75平方米实建182.3平方米，超建部分已经原稠城镇人民政府处罚，该房屋已于2003年因西城路拓宽改造拆迁——按1：1安置了用地182.3平方米，该户现村内无其他旧房，不参加旧村改造用地报批。

　　这其中便涉及到村民举报的另一个问题，即村干部在旧村改造土地使用权确认和分户用地报批中弄虚作假、提供虚假材料骗取土地使用权面积的问题。按照义乌市《旧城改造暂行办法》的文件规定：“旧房合法占地面积超过户型(新城安置固定)标准限制的，超过部分按照1:0.7比例以半间18平方米为单位补偿建房用地，补偿后余数少于9平方米的，不予补偿。”

　　“朱有云却通过非法凑间，一下子得到了580多平米的指标。”这从大塘下村的几份旧村改造安置统计表中能够看出，朱有云及其兄长朱有田调剂情况一栏，满满当当地填着由不同村民调剂来的面积。“这些调剂来的面积都是违法的，有的面积是根本不存在的，如果细心去算的话，数目根本对不上，也就是说，这其中很多都是弄虚作假根本不存在的面积。”举报村民如是说。

　　如今，大塘下旧村改造工程正式启动，举报村民所反映的村干部通过非法凑间和串标得到的指标，实际上是得到了政府部门的“认可”。

　　今年7月份，浙江省和金华市调查小组对村民反映的问题曾出具过一份调查报告，该报告称“土地确权及凑间未公示”、“朱有云村内无土地却参加旧村改造”等问题“无事实依据”。由于村民继续上访，有关部门在今年10月13日一份新的《信访意见答复书》中又做了如下阐述：“因排屋(别墅)竞拍存在不合理行为，投标差额大，社会感观不好，认定无效。按调剂来的合法面积总数，对朱有云、朱有田、朱雪梅三户多报高层套间面积予以核减。但目前高层(高层建筑)未启动，也未安置。”

　　而在9月14日一份落款为市委市政府工作小组并加盖公章的《大塘下旧改问题处理意见》中则写道：“店面、大小金字、垂直房定位竞投结果不变。排屋(别墅)重新竞投。”

　　事实上，据举报村民反映，到目前为止，除了排屋，重新竞投仍未开始。

　　为了核实有关问题，《法人》记者再一次来到稠城街道办，街道办工作人员表示，目前街道办正在换届，领导不在。

　　违规承包土石方工程问题未解决

　　随着大塘下旧村改造工程的起步，同样未得到解决的问题是，村民们所反映的违规承包土石方工程问题。

　　在此前的采访中，《法人》记者了解到，大塘下村用于新城建设用地的地块共分两块，分别位于城北西路的不同地段。由于该两块土地地表凹凸不平，其中一地块有大面积土坡，要进行新城建设，就需要对土地地表进行平整——把超过马路水平线的土石运出，把低于水平线的坑洼填平。

　　根据公开的招标公告显示，2010年8月17日，义乌市招投标中心对稠城街道大塘下门前山及A-D地块土石方工程进行公开招标，招标人为义乌市稠城街道大塘下股份经济合作社，8月27日确定中标人为浙江稠城建筑工程有限公司，中标价为218.48万元。

　　《法人》记者获得过一份由中标单位当事人签字并加盖手印的证明材料，这份材料写道：“稠城建筑工程公司原是大塘下旧村改造土石方工程的中标者。中标后多次到朱有云办公室商谈，提出签订施工合同，按照365投标中心规定的图纸、项目、数据、标高施工。但朱有云提出苛刻要求，不签订施工合同，恐吓说，如果签订合同，工程土方一点不能外运，施工不予结账。朱有云、朱荣尧迫使我放弃工程施工，迫使我放弃15万元押金，让给朱有云、朱荣尧施工。要求除放弃的15万元押金，再拿15万给朱荣尧。在种种压力下，只能放弃中标工程。15万元归朱有云、朱荣尧个人所有。”

　　对此，举报村民反映，目前大塘下新村建设用地的标高并没有达到投标中心对标高的要求，这在《法人》记者之前的走访中也得到了确认。“按照工程要求，要把高出水平线的土方全部运出，但实际上朱荣尧在做工程的时候，是把另一地块多余的土方和这一地块高出的土方都填到了这里低洼的地方。”举报村民说。

　　“这样一来中标施工的人是村干部，招标的是大塘下村股份经济合作社，就算工程量没有完成，也不会追究责任。施工后，施工方(朱荣尧)还提出需追加工程款42万余元，这一要求也被村理事会同意了。这是明显的违规行为。”大塘下村举报村民如此表示。

　　最终，调查小组对该违规转包问题的处理是：对稠城建筑公司第一分公司经理作党纪立案处理，没收工程非法转包所得工程款1.5%共计32772元，对稠城建筑公司列入招投标违规黑名单3个月，对朱荣尧罚款1万元。

　　“现在，旧村改造定点放样开始，村民可以盖房子，这说明违规承包土石方工程的问题也被认可了，工程量没完成和标高的问题也没有得到解决。”举报村民表示愤怒。

　　定点放样工程漏洞百出 村治腐败为何难医

　　《法人》记者了解到，从2011年10月28日至今，大塘下旧村改造定点放样已经放样了100余户，放样的主要是店面房和垂直房，这其中放样的对象也包括被举报的村干部在内。

　　但是，义乌当地媒体刊发的有关大塘下村旧村改造工程启动的新闻稿件则是完全不同的描述：“自2001年该村进行股份制改造、成立股份经济合作社以来因相关矛盾、误解纠纷等事件频发而引人关注。目前，随着旧村改造工程的启动，相关村民的信访问题，义乌已派相关工作小组进行妥善处理。”

　　“关于我们举报的非法凑间和土地确权等问题都没有得到合理的解决，被放样的部分对象，尤其是村干部，都是通过违规操作和弄虚作假得到的安置面积，通过违规操纵串标竞拍到的指标，建设场地的标高问题也未得到解决。定点放样的开始只能说明，这些人和问题都得到了上级政府部门的包庇。”举报村民老朱义愤填膺地说。

　　旧问题没有得到解决，刚开始的定点放样也被质疑程序不当。“我们都没有得到土地部门办理的准建证和土地使用证，也没有来自建筑部门的施工许可，定点放样开始的当天，土地和建设部门也没有工作人员前来参加。”一位大塘下村民在接受采访中表达了自己的顾虑。

　　问题远远不止于此。稠城国土所一位工作人员在接受《法人》记者采访时表示，大塘下旧村改造中，土地确权和凑间存在问题，按照办理土地使用证的程序来讲，国土局在办理土地使用证时，只会为已经得到合法确认的土地面积办理权证。

　　也就是说，在未确权的土地上的建筑很可能被认定为违章建筑。

　　此外，《法人》记者了解到，此次大塘下村旧村改造多层公开选位招投标款接近2亿元，这也在义乌当地媒体报道中得到确认，对于这笔款项的去向，大塘下村有村民向记者举报称，村干部利用这笔巨额资金作为交换条件，和接受存款的银行达成了某些协议。但其中的具体细节，仍不得而知。

　　在采访中，有多位关注义乌的学者向记者表达了相似的担忧，大塘下村在义乌并非是个特例，在如火如荼的义乌旧村改造中，与朱有云类似的村官大有人在，他们扮演的往往是上级政府在基层的利益攫取者，他们之间必然存在着某种交易，也正是如此，才会出现中央和省委领导三次批示却奈何不了区区一个村官的尴尬局面。如果这些人得不到应有的制裁，那么长此以往，村治腐败将会无限蔓延，必将严重侵蚀基层的政治生态，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