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殡葬调查：体面死一回总花费65375元

　　晶报深度调查部记者 唐洁/文 晶报首席记者 成江/图

　　6月1日，深圳市政府常务会议原则通过《深圳市免除殡葬基本服务费用办法》，从6月15日起，深圳市殡葬基本服务费用将由政府“埋单”。这意味着遗体接送费、遗体存放费、遗体告别厅租用费(小型告别厅)、遗体火化费、骨灰寄存费或生态葬(海葬、树葬)等5项费用实施免费，最高免费限额1830元。

　　政府此举意在促进解决民众“死不起”的问题。但在殡葬服务这条利益链条上，无论是护工的死亡信息费，还是火化馆、骨灰盒、寿衣、花圈等延伸殡葬服务项目，又或者是墓地买卖，这背后才是最不为人知的利益灰色地带。

　　在深圳走完人生最后一程，花费知多少？这里我们虚拟一个普通深圳人“张三”，他离世之后将卷入一条环环相扣的丧葬利益链条。这条利益链条伴随这逝者从医院途经丧葬公司，到殡仪馆，最后在墓地入土为安。经记者初步计算，如果为张三办场相对“体面”的葬礼，花费将6.5万元。

　　第一站：医院

　　张三在医院医治无效去世，一条围绕丧葬展开的利益链随之浮出水面。

　　死者信息：300-2000元

　　50岁出头的杜大姐在医院做护工已经是第八个年头了。因为年纪偏大，所以护工公司不愿招收她，她就靠病友和护工之间的推荐一直干着。目前深圳护工的行情大致是，全天24小时陪护150元/天，没日没夜忙碌一个月通常的收入是3000元左右。杜大姐丈夫早年工伤在家，还有80多岁的双亲也靠她一人赚钱维持生计，非常吃力。在这一周中，每天8个馒头下咸菜，就是她全部的伙食。

　　和杜大姐一样，医院护工多来自农村，文化水平不高，家庭困难。用杜大姐的话说：“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提供死亡信息成为他们心照不宣的生财之道。因为正规医护人员受到种种束缚，护工成为丧葬公司获取死亡信息的最佳“线人”。在病人去世的第一时间，通知丧葬公司接下办理丧葬的生意，护工就能得到300-2000元不等的好处费。即便生意不成，丧葬公司也会象征性支付50元左右的信息费，以维护关系。护工能得到的好处费与丧葬公司和逝者家属谈妥的丧葬费用挂钩，丧葬项目越多费用越高，护工得到的好处费相应也越多。

　　因此，非公司的护工更愿意在肿瘤科、心血管、脑外科等科室工作，经验丰富的“资深”护工更会抢先得到护理重病或者年迈病人的工作机会，因为这样若病人死亡，就可以向丧葬公司提供信息，赚取信息费。

　　记者以新入行护工的身份拨打了两家殡葬公司电话。对方表示，如果提供信息准确，做成了生意，记者可以得到约8%的提成好处费。“干这行要的就是速度，你看到病人快不行的时候就要打电话！”一家殡葬公司负责人在电话中叮嘱。

　　丧葬一条龙：1.5万-2.8万元

　　在护工之间，出售死者信息也存在激烈的竞争，同时丧葬公司与死者家属谈成生意的几率也不到五成。

　　“上个月到现在，我们这个科室的护工都没有一个人得到好处费的，”杜大姐说。对于同一个死者，同一单生意，殡葬公司之间也有着不成文的默契——先到先得。

　　所谓“丧葬一条龙”服务就是：办理死亡证明→遗体穿衣→遗体接送→灵堂搭设→亲朋好友祭拜→选购骨灰盒、公墓→亲属回礼→出殡→骨灰存放→下葬等全套丧葬服务。其中每个环节又因为规模和选材不同价格存在差异。护工将死亡信息通风报信之后，是否能够做成生意就要看殡葬公司人员的口才和技巧了。

　　殡仪馆附近一家规模较大的丧葬公司负责人老古从事这一行已有15个年头，他说相比逐项购买，丧葬一条龙对于殡葬公司而言利润空间更大。处于丧亲之痛中的家属有时候无暇顾及，因为想省事，便选择“一条龙”服务全权交由殡葬公司办理。

　　同样的“丧葬一条龙”服务，不同人可能得到不同的报价。记者拨打了两家殡葬公司电话，对方首先问及的是哪里人办丧事。记者称是北方人得到的报价是1.5万元；称自己是广东人，得到的同样项目的一条龙服务报价却是2.8万元。

　　张三“体面”葬礼总花费：65375元

　　基本殡葬服务费用：845元

　　+

　　延伸殡葬服务费用：14530元(所谓“一条龙”服务)

　　+

　　最便宜墓地：50000元

　　第二站：殡仪馆

　　张三在医院闭上眼睛，但是在这背后却是护工之间、殡葬公司之间不见硝烟的拼抢。在这场混战之后，张三被送往了殡仪馆。

　　基本殡葬服务费用：845元

　　在深圳市殡仪馆，大厅中悬挂的殡仪馆殡葬服务、用品主要收费项目有22项，其中有三项是行政事业服务项目——分别是遗体接运120元/具、遗体火化费230元/具、骨灰寄存50元/年。

　　这三项费用从6月15日开始，将实行免费。张三需要支付的其他基本殡葬费用包括包裹袋50元/个，消毒120元/具，洗身穿衣350元，化妆150元，遗体整理25元，骨灰清理50元，遗体交接100元，共计845元。

　　延伸殡葬服务费用：

　　14530元

　　基本殡葬服务价格政府严格控制，几天后相当部分还将减免，几乎没有利润空间。对于殡葬公司等而言，葬礼策划、灵堂布置、骨灰盒买卖，也就是“一条龙服务”的主要部分，才是殡葬利益链中最为丰厚诱人的，包括——

　　中档寿衣：880元

　　从长眠开始，张三首先需要的是一套寿衣。医院护工杜大姐的同僚就有做这个生意的。不久前一个杜大姐护理的病人死亡，家属需要寿衣。另一个护工以2000元/套的价格出售给家属，同时她塞给杜大姐200元好处费。杜大姐随后在南贸市场偶然看到同样的寿衣出售只要600元。“他们太黑了，这样的钱我赚不来。”说起这个事情，杜大姐依旧有些愤愤不平。

　　在殡仪馆办事大厅的尽头，陈列着几十种不同款式和价位的寿衣，分男女不同款式，最贵的1050元/套，最便宜的235元/套，从化纤布料到蚕丝绸缎都有。从事丧葬行业15年的老古说，在深圳市场600-1000元/套的寿衣销路最好，配齐了衣服、鞋子、枕套、被子等。

　　按照从事殡葬行业多年的老古的说法，厂家进货价不会超过销售价的一半。殡仪馆附近有多家殡葬公司，其中一家老板推荐880元/套的中档7件套真丝寿衣。这款寿衣产自河南鸿发寿衣服饰制衣厂，记者致电厂家这款寿衣的出厂价是230元/套。

　　大众火化棺：1500元

　　伴随着逝者付之一炬的还有豪华的火化棺，它将承载遗体进入火炉。为了取凤凰涅槃，灵魂升天的好意头，逝者家属在火化棺上也常常舍得花费。

　　殡仪馆销售殡葬用品的小李说，纸质的几乎无人选择，家属几乎都会选择木质的。火化棺在殡仪馆靠窗处，十多个火化棺分两行排开，充足的光线让镶嵌了金色的图案或大大的“福”\“寿”字样的火化棺更加显眼和气派。火化棺大多只有传统棺材的一半大小不到，最便宜的96元/个；最贵的10300元/个，重达50公斤。

　　小李说，给火化棺冠以万福棺、和贵棺、享福棺等名字，家属更愿意接受。1500-2000元之间的火化棺销售最多。老古对于所谓木质的火化棺冷笑了下说，所谓木质不过是高密度板拼接而成，成本并不高。而价格在5000元以上的杉木所制的火化棺，也不是很好的木材。“这个价买实木家具，你说得多漂亮？”他反问。

　　普通骨灰盒：2000元

　　殡仪馆销售的骨灰盒(盅)价格从45-16800元/个不等。推销人员很少会跟客户推荐木质的骨灰盒，他们将更多精力放在如何说服家属购买陶瓷或者所谓玉石的骨灰盅上。在殡葬公司，骨灰盒(盅)更是殡葬用品的关键，因为这是殡葬用品中的必需品，也是利润最高的环节之一。“千元以下的赚不了太多，利润太薄”，老古说，在百善孝为先、死者为大的传统文化中，逝者家属很少会对骨灰盒(盅)产生异议，别的环节可以节约，这个用品很少讨价还价。

　　在殡仪馆和殡葬公司，记者观察发现，逝者家属多选择了2000元左右的陶瓷骨灰盅。

　　中型灵堂：7750元

　　灵堂的租用和布置于家属而言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殡仪馆的灵堂分为两种方式对外出租，守夜与小时租赁。最大的礼堂可供500人使用，租金为1800元/小时。殡仪馆工作人员介绍，家属多会选择中礼堂进行遗体告别仪式，租用中礼堂三小时的价格是1800元。礼厅的租金相比礼厅的布置费用而言只是支出的小部分。

　　花圈和祭品成为布置礼厅最主要的开销。按照中礼堂的面积，大约需要直径1.5米的鲜花花圈50个，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殡葬公司的报价是260元/个。殡仪馆同样规格的鲜花圈报价是360元/个。最贵的纯白玫瑰心形花圈要1180元/个。当然，租用花圈最为便宜，纸质的花圈租赁是50元/个。

　　老古说，做丧葬品的生意，最赚钱的要数花圈和季节性用品，比如清明前销售的祭品等。他此前也雇人做过纸质花圈，成本大约15元/个，“5个工人每天能做100个。”

　　灵堂中祭品也是必不可少的，随着老古，记者来到他殡葬公司的后庭，这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纸扎别墅、豪车，长相、衣着、姿态不同的金童玉女。老古说，根据逝者的爱好，纸扎用品中还有个性定制项目，爱打麻将的有纸质麻将桌、伺候打麻将倒茶的侍者，爱品茶的精致的茶具和茶台，怕没人伺候的有各色堪比芭比娃娃的美女，甚至可以做出比基尼美女。包括房、车、冥币在内的几十件套纸扎品价格在1500元左右。当然，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纸扎阵容。

　　灵堂中其它布置，比如子女的孝衣、白纱、鲜花、水果等总计的费用大约在1200元。此外，对凭吊者的回礼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大约要2000元。

　　如果张三家属租用中礼堂三小时，按25个纸花圈来布置，加上纸扎品、回礼和其他布置，一共需要7750元。

　　神秘的法师：2400元

　　除了出售丧葬用品之外，提供法师超度服务也是殡葬公司的重要服务内容。记者向四家殡葬公司询问，对方均称法师来自深圳弘法寺，前来念经超度的法师需要单数，三人、五人或七人，两小时的价格是800-1000元/人。而殡仪馆并不提供法师超度服务。

　　根据风俗，法师超度或选择在亡者下葬之前，超度过程中法师诵念经文。这个过程的目的是丧家因为逝者获得更多的功德利益。老古说，往往说到对生者有利的祈福，很多家属都愿意出钱请法师超度。当被问及这些法师是否确实出自正规寺庙。老古神秘一笑说：“正如骑白马的不一定是唐僧，剃光头的也不一定是和尚。”

　　终点站：墓地

　　经过一系列的悼念过程，张三终于离开殡仪馆要进入陵园墓地，入土为安了。

　　墓地+墓碑+杂费：

　　最低5万元

　　生者希望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商品房，逝者则需要一处墓地长眠。在丧葬用品中，关乎逝者尊严的墓地则是最昂贵的一笔买卖了。然而，目前深圳市墓地的价格已经直逼商品房价格了。

　　根据殡仪馆内显眼的报恩福地永久墓园的电话打过去，工作人员介绍说墓园的墓地从4.5万-20万不等。如果说商品房讲究的是地点，那么墓地更看重的是地势和风水，地势越高、背山面水的地方，墓地越贵。中等墓碑的价格为2万-3万元/块，墓园的管理费、绿化费、安葬费等共计9000元。所以，即便选择最便宜的墓地，也要花费74000元。

　　和买房一样，买不起中心区的大宅，也有经济适用房。记者以购买墓地为由来到位于龙岗区的吉田永久墓园，通过电话咨询比较，这里的墓地相对较为便宜。导购人员介绍，墓地的销售情况很好，目前只有西圣园有少量墓地销售，1.5万元/个至近3万元不等。西圣园的墓地呈台阶状分布，一共16行，面前是一片人工湖。虽然记者看不出这些面积不足2平方米的墓地有什么不同，但是销售人员说高一层每个墓地就要贵680元。“这跟买房一样，也是楼层越高价格越贵，一个道理。”记者计算，如果在这里购买一个售价为2万元的墓地，包括墓碑管理费等费用，张三家属一共需要花费5万元。

　　如此计算，就算是相对便宜的吉田永久墓园，逝者的墓地均价也在2.5万元/平米，这个价格已经超过目前深圳商品房的均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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