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湾核电站3.7亿征地款悬疑 村民举报征地问题多

　　田湾核电站3.7亿征地款悬疑

　　伴随着连云港船山风景区被当地村长、书记带领上百村民砸抢视频的公开曝光，田湾核电站三、四期扩建工程3.7亿征地补偿款的去向开始备受关注和质疑——3.7亿到4000万，4000万再到2000万，巨额补偿款如何被层层盘剥？

　　文  本刊记者 王磊磊

　　村长、村书记一一亮相，随行的还有上百名村民和多名当地警察，几把锤子砸开景区大门，再砸开办公室的门窗，几十人蜂拥而入抬出一箱箱东西，扛上车，扬长而去。这不是在拍电视剧，而是今年5月底，一段被上传于优酷网的视频。

　　由于视频内容完整，场面火爆，半个月时间，该视频点击量超过两百万，8万余网民顶贴，排名优酷网当月第三名。众多观看过视频的网民坐不住了，纷纷跟贴对这样的暴力行为和当地的投资环境进行质疑和批评。

　　究竟是怎样的“苦大仇深”导致这样的恶性闹剧发生？为了解视频背后的真相，《法人》记者在观看过视频的第一时间前往事发地江苏省连云港市连云区宿城乡东崖屋村。随着调查的深入，暴力事件幕后的因果一一揭晓，乡政府说是景区经营者到期不交还，“砸抢”乃是“正常清场”，景区老板却直指村委会违约侵权在先，暴力回收。而随之一起浮现的，是有关国家重点工程田湾核电站征地过程中，有关当地政府多征少补、层层分羹、村治腐败等种种问题。

　　村官改行拆迁 是正常清场还是暴力事件

　　上传于优酷网的这个视频名叫《疯狂打砸抢，5.15连云港市连云区船山风景区打砸抢纪实》，后经了解得知，出场的主要人物有连云港市宿城乡东崖屋村村书记郑言军、村长方春斌、船山景区老板胡维兵，以及几名景区工作人员、上百名村民和数十名公安民警。

　　视频一开始，几个冲在前头的村民和景区工作人员在景区大门口语言冲突，互有推搡，没多大功夫，几个村民砸开门口警卫室的窗子跳了进去，随后屋里便传来一声声砸击声。几个看起来像是景区工作人员的人上前理论，却被站在一旁的民警一边拉开一边讲“都让开、都让开”，甚至在场的一个民警还对景区老板讲，“我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你们可以打110报警。”

　　随后，镜头一转，到了景区办公室的门前，几个带着橘红色安全帽的人开始用锤子砸开门，众人鱼贯而入搬出屋内东西，就在砸完一楼转去二楼的楼梯口时，双方发生了肢体冲突，被砸方扛起一面桌子意图堵住砸门方前进，但短短几十秒便被冲破，二楼的门也被砸开，一箱箱东西被搬到空地，旁边有村民说道，“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咱们拾点稻草(当地方言)回去。”

　　十五分钟后，办公室被洗劫一空，前来砸抢的一方得胜而归。记者注意到，视频中出现的大部分为上了年纪的村民，而被砸一方始终刻意忍让没有采取过激行为。一些网友针对视频内容纷纷评论，“连云港这地方怎么这么乱呀，难道那地方政府官员就没有一个长着眼睛吗！”

　　《法人》记者随后赶往连云港市连云区宿城乡政府，一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乡领导都不在，并把记者领到了组宣办公室，一位姓乙的负责人得知记者的采访意图，叫来了村委会一个徐姓的工作人员。

　　他们告诉记者，船山景区是东崖屋村集体资产，村委会2001年与胡维兵签订租赁协议，把船山景区租给胡维兵经营，租期10年，每年收取3万5千元的租金，2010年租赁到期，胡维兵拒不归还景区，老百姓对此意见很大，自发组织进行清场。他们还表示，清场过程中，全程都有公证员参与，从船山景区搬出的所有东西全部登记在案，目前存放在村委会处。此外，他们还向记者提供了一份“船山景区真相的说明”。

　　记者问起为何不采取更合法更理性的方式进行清场时，答案却让记者大跌眼镜，“村里怕法院不立案”。

　　“这摆明是违法的暴力行为，为了补偿问题我们还在法院诉讼的过程中，法院没有判决，怎么说砸就砸？”经联系见到景区老板胡维兵时，他气鼓鼓的向记者表示，“说是有公证员在场，可是公证的名单也没经我确认签字，单方面的公证算什么公证？”

　　话说着，他掰着手指为记者一一细数自己被抢走的东西，现金、银行卡、消费卡、名贵工艺品、公司账本、电脑、电视、空调、办公桌椅、沙发等等。他重点告诉记者，自己平日喜欢收藏书法作品，在办公室保存的范曾、沈鹏、张耀山等几十名当代知名书法家的作品以及古董字画共计三百多幅，在这次砸抢中都被洗劫一空。“这些字画的价值无法估量，现场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公证得如此潦草，村民顺手拿走或弄坏了谁都不知道。”

　　船山景区租赁纠纷始末

　　据了解，十年前的宿城乡正值周边一带大搞旅游开发，为进一步开发旅游资源，宿城乡进行了招商引资，胡维兵正是彼时与东崖屋村村委会签订了承包协议，双方此前合作良好，当时宿城乡范围内共有八个景点，除船山景区后经胡维兵等人经营发展良好外，其他景点均已关停。

　　纠纷产生自2006年到2008年，连云港港口集团开始进行疏港通道建设，而船山背后的田湾核电站也开始进行扩建，一个开始堵路拆桥，另一个则为了扩建而炸山。一来二去，原本经营良好的景区无法正常经营。

　　此前，胡维兵并未接到任何通知，被逼无奈下，他开始多次找到村委会和乡政府进行协商，要求解决问题，并赔偿损失，但均无结果。

　　直到2010年，合约即将到期，为保权利，胡维兵一纸诉状将港口集团、核电公司诉至连云港中院，要求其赔偿因施工建设而导致的损失，村委会作为第三人，未能尽到优化投资环境的责任和任何义务，要求其共同承担赔偿。

　　直至目前，连云港中院仍未下判。2012年5月15日，发生了视频中记载的暴力事件。

　　那么，胡维兵主张赔偿是否合理，对此，乡政府组宣办乙主任告诉记者，船山景区是东崖屋村投入几百万元建设的，胡维兵只投资了二十几万，但当记者问到，能否提供发票之类的投资证明时，他告诉记者，由于都是八九十年代陆陆续续投的，故没有证据。

　　胡维兵对此予以反驳，他说，自己接手经营后，在景区亮化工程方面便投资了二十几万，此外还有安保摄像系统，种植草坪果木、添置设备等等，而最大笔的花销，在于对景区的宣传活动，连续多次举办大型活动，并请来众多国内知名的文艺明星，光是这些便花了几百万。为了证明，他向记者提供了自己采购设备和举办活动的各类发票。

　　此外，他还反映，自己主张赔偿，主要是因为2008年，东崖屋村的集体土地包括船山在内，都已被用作核电站扩建而征收，当时船山景区正在运营，核电站建设开始炸山，游客自然无法进入景区，对于景区经营的赔偿也应当纳入征地赔偿之中，村委会为了占有这部分补偿，甚至以拒收租金和延缓修路修桥的手段阻挠经营。

　　核电征地范围疑点重重

　　一边说回收景区是“民意”，一边说村委会截流补偿，这背后又牵扯到核电站征地，究竟事实如何，记者进行了长达数天的走访。

　　在通往船山景区的水泥路上，记者接连拦下了几位附近的村民，在问及船山景区的有关情况时，其中一位村民告诉记者，听说5月15号那天去景区“清场”都是村委会上门动员的，男的去给60块钱，女的去给50块钱。

　　对于船山景区是否位于核电站征地范围内的问题，宿城乡政府、连云区宣传部、连云区国土部门均告诉记者，不在范围内，当记者提出要求查阅核电站有关征地手续时，国土局办公室和用地处的两位负责人告诉记者，目前手续还在办理过程中，不便查阅。

　　无奈之下，记者又回到了船山进行实地采访，据了解，该景区之所以命名为船山，因其三面环形成山，中间空地，宛如船型。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攀爬，记者在山东侧的上山口绕行一圈，来到了船山西侧，透过茂密的树木，可以看到核电站在炸山期间拉起的铁丝网和爆破预警指示牌，根据铁丝网的走势来看，正好将西侧的船山一分为二，一部分正好经过上山的石阶。

　　在山西侧，记者路过了两间建在山中的石屋，在屋前干农活的主人老李告诉记者，两个屋子补偿给他20多万，记者注意到，这里仍是船山景区范围，在往前走几步便是船山山顶，过了山顶便是船山景点之一“核电观景”。和老李告别之际，他突然离老远喊道，“我的茶地都被征走了，村委会还在向我收600元茶地的租金！”

　　穿过西侧船山山顶，是一片开阔地，整个东崖屋村和田湾核电站的景观一览无遗，山西侧脚下便是核电站厂区，临近的山体都已被炸碎挖空，遍地是白色的石块，炸山时做的标记还清楚地标记在石块上。船山南侧为东崖屋村民居，紧邻船山处堆满了碎石，工程车辆来来去去，北侧为山地，东侧为种满了树木的平地。

　　根据记者从村民处的信息来看，临近船山的南侧和东侧均被征收，如按照区政府和乡政府的说法，那么核电站的征地范围，整整围着船山绕了一个半圈，但据记者从知情人士处得知，按照核电站的征地规划，船山景区的平地和东山在核电站扩建后拟作为后花园，供员工休闲。

　　之后，记者又来到了连云港市国土资源局和规划局，查阅到的信息和记者实地勘察得到的结果基本一致，核电站扩建的征地范围从山顶处算起，整整把西侧船山一分为二。

　　村民举报 征地过程问题重重

　　“2001年至2010年，东崖屋村总收入410万元，总支出530万元，船山景区因核电站进驻无法经营，其他事业经营不善，缺乏经济增长点。”这是记者通过公开渠道查获的东崖屋村经济概况。

　　即使如此，村民反映，村委会修建庙宇花费290万元，村书记郑言军和其他村干部出差旅游动辄花费数万，一年下来村干部吃喝、用车费高达上百万。原因在于，“2000年以来，核电站对东崖屋村进行征地拆迁两次，补偿款达4000余万元，除去安置费用外，剩余资金达2000余万元。”(摘自记者获得的东崖屋村经济概况)，正是针对这2000多万元的余款，村民曾多次要求财务公开，但最后均不了了之。

　　2008年至2009年期间，村民因不满征地补偿和村干部作为曾多次上访，“没有征地批文，不开动员大会，骗取村民买保险，补偿方案和数额不公开。甚至村书记还开除了帮村民说话的会计，原因是他‘不听话’。”曾在村委会任职的一位村民向记者反映。

　　据记者得到的多份补偿协议显示，村委会将650名村民分为四个阶段，除去一次性获得的补偿金额外，55岁以上的村民可获得社保一份，每月300元，55岁以下40岁以上只有5年社保，到期后村民自行买保，而小孩和青壮年的补偿则更少。

　　除了村治腐败，补偿不公，当地政府还存在超范围征地的情况。根据记者得到的一份核电站三四期征地规划图显示，船山景区东面的一片林地并未在规划范围内，而村民却反映，该片林地已被政府收走，原因在于核电站还要扩建，所以政府一次性收走，以后能卖个好价钱。

　　根据记者从国土局和核电站等公开渠道了解到，田湾核电站三四期扩建工程征地共1500余亩，村民反映的该块林地并未在规划范围内，而记者得到的另一份由宿城乡政府和东崖屋村村委会签订的征地包干协议书却写明，共征地1800亩，且所涉及面积与规划红线图不符。

　　在此前的采访中，记者从当地公安机关获悉，5月15日当天公安民警出警是受区委区政府指派，原因在于区政府急于收回船山景区，故要求村委会出面回收。

　　在连云区采访期间，多个村民和知情人士都向记者反映了同一个情况，即此次核电站三四期用地的补偿费用为3.7亿元，协议双方为连云区区政府和核电站，据该份征地包干协议中写明，补偿给村里的款项总共为2700多万元，且由宿城乡政府下发给村委会。

　　为了核实补偿的具体金额，记者走访了多个部门均未得到答案，但如果坊间传言属实，那么实际下发到村里的补偿还不够总补偿的一个零头！失地农民得到还要更少！遗憾的是，在采访期间，无论是各级政府还是有关部门均对补偿款的数额和去向讳莫如深。

　　连云港用地处的一位负责人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与先办集体土地转国有土地，再出让或划拨的常规流程不同，作为国家重点工程，田湾核电站的用地情况应直接报国土资源部，国土资源部批后直接划拨，再由田湾核电站作为补偿主体，无需交付土地出让金，直接对村委会和村民进行补偿，原则上和区、乡政府没有关系。

　　本刊对此将继续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