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汶川地震中坚守塔台的英雄们

2011年05月12日 07:43 来源:时代周报

  本报记者 刘小童 邓全伦 发自成都

  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在毫无预防的情况下,一场8.0级特大地震突袭汶川及其周边地区。

  街心空地或是空旷的草坪上,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人,摆脱生死劫的人们似乎还未从惊吓中完全回过神来,显得手足无措。此时此刻,他们可能都不曾想到,就在地动山摇近似世界末日降临的那一刻,在成都双流机场60余米高的塔台上,在强烈的摆动中,在天花板劈啪掉落下,在电脑显示器摔到地面时,有这样一些人,在面临生与死的决断中,他们无一人选择逃生,而是继续站到大幅度摇晃,随时都有可能倒塌的塔台上,在自己的岗位上默默值守,直至经历了27分半钟后,把所有空中的航班指挥到备降机场,他们才走下高高的塔台。

  在通讯设备中断,没有终端显示的情况下,他们挤在大巴车上,站在起飞线旁,用手台(对讲机)指挥飞机,并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

  从2008年“5·12”发生迄今,三年来,他们一直被默默地遗忘,也很少有人提起过他们。

  他们,就是不穿警服的空中警察—西南空管局,成都双流机场管制中心的英雄们。

  地震突袭四川

  天气很热、很闷热,一丝风都没有,这样的闷热似乎是不知不觉就开始了。如此闷热的成都是否算已经进入盛夏,没人注意,起码2008年5月12日这天,是这样。多数人注意到的,只是早晨的时候,天空还是晴朗的,但上午10点以后,就变得暗淡下来,直至最后变成灰蒙蒙。

  中午12点整,北京首都机场,刚从比利时飞回北京并准备在这里转机回成都的美国驻成都领签证处的刘慧,在飞机起飞后,向空乘要来毛毯披在身上就打起了瞌睡,经常飞这段航线的她知道,下午2小时20分钟后,自己就可以降落到双流机场,连晚餐吃火锅的计划都安排好了。

  14时25分,成都市民吴萧萍驾驶车子随着车流缓缓驶上成温高架桥,跨过这座高高的高架桥,她准备到温江买点花草点缀一下自己在三圣街即将开张的茶楼。

  14时26分,成都双流机场,南方航空公司CZ3433航班已经开始登机,空姐徐妍和同伴们笑容可掬地站在舱口迎客。本来,按正常时间,3433应该起飞飞回深圳了,但因为机组和飞机11日在成都过夜,12日上午执行了两班成都—九寨往返,四个航段下来,导致飞机延误30分钟,致使原本计划14:10起飞的3433延误30分钟。

  14时27分,空中,3U8962航班机长王运德远远就看见了跑道前的引进灯,这位四川航空公司的台湾机长一丝不苟地操作着他的A—320,飞机再有一分钟就要落地,100多位从上海飞来的乘客即将平安送抵目的地—成都。在320的后面,也是空中,一百米高度,金鹿航空公司DER786航班也正在做最后的着陆准备。

  场内气象观测点,气象机务员张迪馨习惯性地扫了一眼塔台,丈夫李伟就在里面。此时,她似乎看到了他,正在席位前,认真调配着每一个航班。

  一切,都犹如平常的每一天。

  是的,这确实是平常的一天,就和昨天、今天、明天一样,平常而又平常。

  平常、平和即将停住,时间似乎将要静止。

  14时28分,霎时,地动山摇,一场特大地震突如其来降临。

  灾难考验塔台

  正行驶在成温立交桥正中的吴萧萍想都没想,她用少有的动作极其敏捷地跳出车子,顺着引桥,撒腿一路往下狂奔。直觉告诉她,突然摇晃中的成温立交桥即将垮塌,本能已经让她不顾一切。此时不仅是她,几乎桥上的所有车子的驾驶者都做着这一相同动作,很多人还把同伴扔在车子中。

  登机口,徐妍正在引导着还在廊桥上准备往里走的最后10名旅客。此时,飞机突然剧烈地摇晃两下,还以为是装卸货物引起晃动的徐妍并没太注意,但随着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她意识到是发生了地震。和登机的程序相反,她马上和同伴组织乘客赶紧撤离机舱往外疏散。

  A—320柔和地“接地”,动作近乎完美,发动机随即“反推”打开,在巨大的轰鸣声中,如同一匹狂奔的野马被缰绳勒住一般,飞机在减速中发出阵阵抖动,但经验丰富的王运德明显感觉到,今天的接地,产生的摆动和每天肯定是不一样。

  “8962马上脱离(跑道)……”他的耳机里传来双流机场塔台管制员急促的声音。

  这时,8962航班仍在滑行,来不得半点犹豫的王运德果断决定,在下一个出口右转脱离跑道,驶进滑行道,最后将8962航班稳稳停在了J号滑行道上。

  飞机在空中和地面的每一个动作,哪怕是最细小的动作,也要经过空中警察的命令,这道用电波发出的一道道命令,均来自于机场里最高的那座圆形建筑物。

  很多人习惯称呼那是塔台,其实,塔台只是这座建筑物里面一个部门的称呼,他们的正式名称是:机场管制中心。

  向王运德发出紧急指示的,就是民航西南地区空中交通管理局成都管制中心。

  塔台15层的管制室里,管制员张欣鑫一直用眼睛紧紧盯着空中的A—320,只要坐在这个席位上,这个动作每天都在重复着,日积月累,完全成了一种习惯。

  雷达屏幕轻微晃动了一下,区域管制室(俗称进近和区调)里所有的人几乎都没太在意,连正在办公室的区域管制室主任陈立都以为,是楼下通讯人员在装修什么,但随后,发生的情景就可以用恐怖形容:眼前的玻璃幕墙“咔咔”作响,场面监视器啪啦从头顶脱落,重重地砸在地上;随之是天花板噼里啪啦一块块脱落,有的砸到岗位上人的头顶,有的落到空处。

  管制员的椅子歪斜了,吊在屋顶的显示器即使有没脱落下来的,吊架也已经扭曲变形,130平方米的圆形管制室里,除了中央两组半圆形仪表台,到处都散落着各种器件。

  明显感觉到塔台在剧烈地摇晃,两个正在塔台见习管制的女孩子猝不及防,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气象观测点,正在作业的张迪馨眼看着高高的塔台左右摇晃,她感觉肯定在劫难逃,想象中,丈夫的躯体将伴随着成堆瓦砾碎块成吨往下跌落和坍塌,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办公室,陈立反应过来是地震了,想都没想,也是本能,他撒腿就往相临的区调工作间跑。

  至今,陈立都对跑进管制室后看到的一幕唏嘘不已:整个塔台抖动的幅度在加剧,已经让人无法正坐和站立,席位上,几个头戴耳机,手握话筒的管制员,有的手握机台扶手,有的半蹲,伴随着不断的摇晃和天花板的脱落、场面监视器在头顶脱落和摇晃中,大家都在坚守岗位,无一人脱离岗位。

  在物件的脱落砸地声中,脚下大地发出“隆隆”的震动声,两个跌倒在地上的女孩子正努力在晃动中站起。

  此时此刻,地面有KA821飞香港、KL892飞阿姆斯特丹、UU2205飞杭州等三架飞机已经上了滑行道,正准备起飞。跑道上空,有两架飞机正准备落地。空中,值守的扇形区里,尚有25架飞机从四面八方向双流机场飞来。此时的他们,都处在成都管制区域,稍有任何闪失,哪怕是小小的疏忽,就可能造成极为严重的灾难。在几千人性命安危面前,塔台里的每一个人都用他们自己的本能,在生和死的考验中,作出了选择。

  生死27分钟

  戴永生是“5·12”地震区域管制室带班主任,他马上给最上层的塔台指挥打电话,证实还能不能落地。

  最高层的塔台,这里是真正的塔台,强烈的震动让这里和区域管制室无大别,剧烈的震动已经不能判明是否会对跑道和滑行道产生裂缝,在指挥完3U8962在滑行线上停住,并让DER786复飞备降其他机场后,塔台管制室带班主任李山青立即和机场协调,跑道是否还能让航班起降?

  两分钟后,1430,双流机场宣布:机场关闭。

  得知飞机已经不能落地后,戴永生立即通知几个扇区,马上安排空中25架航班备降,他先把自己手中的南扇区飞机移交,又到其他几个扇区帮忙。大约五分钟后,距离地震发生7分钟,也就是此时街头已经是人满为患之时,最上层的塔台被通知撤离。

  塔台,只负责地面航班和起飞或降落高度在一百米左右的飞机,没有飞机起落,自然他们就可以撤离下来,到安全一点的地方。于是塔台首席指挥李山青,张欣鑫、张震、刘路、李伟及见习管制员蒋瑞、张丹丹和王瑞走下将近70米高的塔台,来到机坪的空地上。此时,那里已经聚集了太多从等待起飞的航班上下来的乘客。

  而区域管制室却不能离开岗位,他们还必须冒着随时余震发生、塔台彻底坍塌的可能,要“镇定自若”地指挥,因为在管辖区域里,还有25架飞机,按一个航班上平均有150人计算,起码还有3000号人尚滞留空中,必须把他们全部“转移”,让这些航班到备降机场。

  让飞机“调头”远非地面汽车这么简单,必须协调各种飞机的高度、时速、接收机场频率、航路,要和备降机场电话确认,而地震发生后,成都机场最大的麻烦就是电话无法接通。

  此时,空中的刘慧醒来,抬腕看表,时间已经过去三小时,远远超过了预定的降落时间。正在这时,机舱里的广播响了,机长宣布,成都发生地震,航班备降昆明。

  刘慧听到的只是一句话,她可能不知道,在地面,有多少人,正为了他们的安危,在死神来临之际,选择了放弃自己的生。

  最上层的塔台已经撤离,偌大的塔台顿显空旷和安静起来。区域管制室中,又过了几分钟,戴永生见WFX那个位置还有没移交过来的飞机,就通知他们提前把飞机交给区调,将区域内所有飞机都疏散完毕,分别向重庆、昆明、西安、兰州—所有的备降机场全部电话联系确认、协调完毕,才再次撤离。

  这是管制中心也是整个塔台最后撤离的部门,也是区调最后撤离的。

  因为这里是飞出管制区的最后一道关口。

  做完这一切,大家才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下到地面。他们是:陈立、吴向阳、戴永生、舒帆、陈睿、杨艳华、郑键、李杰、蒲晓艳、张波、罗玮诣、靳军、陈思睿、牛力……

  此时是下午2:55,距离8.0级地震过去了27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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