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07月25日 01:37 来源:第一财经日报
胡军华 冀亮
夏天的一个上午,浙江平湖“阿德二手缝制设备”这家个体店门可罗雀。由于老板不在,一个店员把两腿跷在办公桌上,紧盯着电脑屏幕,完全没有搭理来访者的意思。另一个手里拿着摩托车头盔的年轻人向《第一财经日报》记者摇头说:“今年的生意很不好做。”
“阿德二手缝制设备”门店是一栋100平方米左右的平房,里边摆着40~50台DUMA(杜马)等品牌的二手缝纫机。去年服装厂的效益不错,这些缝纫机被租借一空。今年上半年差很多,几乎没有生意,这个年轻人向北一指:“有些小的服装厂老板已经跑路,不少工人的工资还没有拿到。”
“阿德二手缝制设备”所在的黄姑镇据估计有300~400家服装加工厂,是平湖服装业最集中的一个镇,在2011年上半年大多数时间里,包括黄姑镇在内的整个平湖服装产业掉进亏损的冰窖中。
平湖服装的困境
平湖雅依达制衣厂的老板娘朱菊宏今年50岁,拿着一张长凳守在家庭工厂的大门口,正在剪掉衣服上面的线头,她告诉本报记者,客户去年给出的每件衣服加工费有20多块,今年降到10多块。一位当地的官员说,如果一件服装的加工费只有十几块,除掉工人的工资等各种成本,老板实际上已经处在亏损的状态。
抱怨赚不到钱的还有雅依达制衣厂的老板娘,“请工人的工资最高时达到170~180元/天,上涨了20%~30%,工资涨上去就下不来了,客户给的加工费却没涨上去,现在除掉工人的工资、水电费、水费,基本赚不到钱。”
当宇晟企业总经理顾建平还在庆幸自己有5%左右的利润时,一场意外令其非常懊恼。今年上半年,宇晟企业接了一笔1.8万件的服装单子,总金额约合人民币270万元。就在发货时,境外客户认为衣服的羊毛领有异味,拒绝接受这一批衣服,顾建平的企业一年销售额也就只有4000万元,270万元的单子砸在手里是一笔难以承受的损失。经过一番谈判后,客户同意接受这批货,前提是去除异味。但在宇晟企业去掉异味后,客户又提出修改服装上的标签,紧接着又提出因前面返工耽误时间发货要改成空运的要求。一件衣服空运的费用平均是30元,空运1.8万件的费用是54万元,已超出这笔单子带来的利润。顾建平提出空运一半,另一半走常规渠道,客户勉强同意。尽管如此,而顾建平所接下的这笔单子已是亏损。
今年一季度,受订单量不足、劳动力成本上涨、原材料价格上涨等因素影响,平湖服装行业利润总额亏损3660万元。第二季度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今年前5个月,平湖整个服装业累计亏损2177万元。
直至6月份才有所变化。据平湖市相关政府部门近日给本报提供的数据,今年6月份,平湖统计局已统计出来上半年规模以上服装业实现利润1085万元,扭亏为盈。”
按照今年上半年平湖服装行业60.66亿元的产值计算,1085万元的利润占比为0.18%。
70岁老太缝衣扣
平湖工商注册登记的服装企业约有1600余家,大部分是来料加工的运营模式,以出口为主。工人工资的大幅上涨,让这些服装代工厂的利润几乎被吞噬殆尽。
2001年就开了服装厂的顾建平对此感慨,2003~2004年,工人最高工资大约是1.7万元/年,那时候这个数字看上去已高得不得了,而现在3.5万元的年薪都不算高。目前,平湖服装业工人的平均年薪在3万元左右。
在雅依达制衣厂上下两层的车间里,一楼只有10个左右的工人在干活,车间显得空荡荡,其中有5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在缝衣扣,年纪最大的一个老太太70岁。这位戴着老花镜的老太太说,缝一件衣服的扣子可以挣4毛钱,一天能缝50件,每天工钱在20元左右,与壮劳力每天170~180元的工钱相比,这可以为老板娘省上不少钱。
平湖江茂服装公司的员工公寓一共四层,可以住下500~600人,而实际住的工人只有200人左右。作为优待,夫妻双方只要有一人在江茂公司工作,就可以住一间宿舍,每个月缴纳的管理费是30元。每间宿舍都安装了空调,都有独立的卫生间,还提供热水洗澡。
尽管如此,江茂还是面临招工难的问题,江茂在江苏北部淮安地区新开的工厂今年已经投产,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说淮安工厂可以容纳500~600名工人。
对于平湖服装加工企业通过外移解决劳动力短缺和工资上涨问题,一位当地企业家并不看好。他说,3~4年以后,工资上涨的趋势也会蔓延到其他中西部地区,平湖服装业单纯订单加工的模式已经走到了尽头,加工企业必须打造自己的服装品牌,把生意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两地品牌差距
尽管平湖有1600余家注册登记的服装企业,但是在平湖核心的商业圈关帝庙附近,平湖本地的服装品牌几乎不见踪影,来自福建的“九牧王”、“七匹狼”和跨国品牌“阿迪达斯”占据了最显眼的位置,即便在离平湖市区约20公里车程的黄姑镇,温州的美特斯邦威和福建特步品牌也在主要大街上占据了最核心的位置。
业内称,平湖1600余家服装企业中,注册品牌并且实际操作的只有10家企业左右,而能在全国叫得响的品牌更是寥寥无几。平湖某政府部门对此说法并不认同,称平湖服装业有中国名牌1个(羊毛衫品牌“悦莱春”),中国驰名商标4个,还有浙江名牌产品4个,浙江著名商标5个。
为了加速打造内销品牌,平湖市副市长陶明方前不久带队到福建晋江取经。晋江与平湖同为县级市,与平湖服装业起步时间也差不多,但如今的发展情况迥然不同。晋江服装上市公司已有利郎、七匹狼、九牧王,加上从事运动服装的安踏、特步、361度,服装类上市公司总数在6家以上。
2010年,晋江纺织服装业产值达到444.6亿元,同期,平湖规模以上服装业的产值为157.61亿元,从数字上来看,晋江是平湖的2.82倍,两地的服装业的差距较大。
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福建晋江的服装企业不约而同地选择打造自己的品牌,中央电视台体育频道的广告时段几乎被“安踏”、“特步”等晋江品牌所囊括,被戏称为“晋江频道”。
1999年,安踏老板丁世忠拍板决定请世界冠军孔令辉出任品牌代言人,当时安踏的效益不到百万,广告制作和播出就花掉了80万,即便在安踏内外都有强烈的担心,担心这笔钱打水漂,丁世忠力排众议,大约2年左右的时间,安踏的市场份额上升至10%左右。孔令辉带火了安踏,而陈道明、谢霆锋则让利郎、特步风生水起。安踏等品牌晋江系服装的宣传推广费用一直占到收入的10%以上。
与此同时,晋江系服装企业在销售渠道的布局上绕过北京、上海等一线城市,在中国二三线城市依靠当地经销商大量建立加盟店,走“农村包围城市”的道路,以较低的价格和可以接受的质量迅速占领跨国品牌和一线大牌一时无法顾及的中国基层市场,如今361度、特步、安踏在全国的门店已在7000家以上,利郎、七匹狼等的终端门店也在3000家左右。
“品牌=明星代言+央视广告+渠道扩张”曾一度是晋江企业互相效仿的品牌营销模式,这种模式被一些业内人士认为,品牌的底蕴不足,同质化严重,这种缺失难以使消费者建立起长久的品牌忠诚度。而事实上,诸多晋江服装企业在品牌知名度迅速获得提升之后,再次通过转型升级实现持续发展,以自己的方式获得新的发展机会。
相比之下,平湖却错过一个发展内销品牌的绝好时机。平湖自称为上海的“后花园”,这既能推动平湖服装制造业的发展,也拖累了平湖服装品牌的崛起。一位平湖服装企业家说:“当时上海服装公司、上海服装进出口公司、上海服装贸易公司有大量的服装出口订单交给平湖的企业完成,我的公司就与上海第四服装厂合作,加工这个厂发过来的外贸订单,生意很好,平湖几乎80%的企业都是这样,不愁订单,不用操心设计,只需按照来样加工就行,既不需要大量的资金,也不需要承担什么风险,日子曾一度过得很滋润,导致缺乏冒险精神。”
昔日平湖规模最大的服装企业茉织华在自主服装品牌上折戟沉沙,也让其他服装企业裹足不前。茉织华曾经是平湖规模最大的服装加工企业,总经理李勤夫尝试做自主品牌,曾开了200家左右的门店。茉织华2001年曾以“上海茉织华股份有限公司”(600555.SH)名义在上海上市。但因扩张的步子迈得太快,最后并未成功。2005年,该公司宣布由于服装业盈利能力下降,将服装业资产出售,改以地产开发作为主业,上市公司名字改为“九龙山”。
平湖当地人士表示,就在茉织华探索创立自主品牌时,平湖的服装企业手里的出口订单还很多,效益也不错,看到连茉织华都失败了,更觉得没必要冒险搞自主品牌。平湖服装协会规模以上的服装企业不少,假如大家当时都去创立自主品牌,100家企业应该会有30家左右的企业能成功。
梦芭莎董事长佘新承认为,中国服装的制造能力早已超过实际需求量,某些企业积压的服装数量足够卖2年,而劳动力价格的不断上涨已经让服装订单加工这种模式难以为继,中国数量庞大的制造工厂需要通过品牌进行整合,才能减少无效生产,找到新的生存之道。
嘉兴蒙士特服装有限公司1985年开始从事服装的来料加工业务,目前年收入约1亿元。董事长李士林说,利润率从原先在15%左右降到目前5%,只有做品牌才能改变利润下滑的现状。2008年,蒙士特推出女装品牌“旎莱雅”,如今自主品牌业务每年做到1000万~2000万,在嘉兴、无锡、苏州等二三线城市开设专卖店。李士林的计划是先做成长三角的品牌,以平湖为核心,逐步向四周扩散,摸索出盈利模式后,再向全国推广。
今年10月1日,平湖建筑面积近15平方米的大型服装市场即将开业,有关政府部门表示,平湖将采取一系列措施促进服装产业转型升级。
分享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