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罪上海大火（连载5）】包工头支上邦的悔恨

　　支上邦只是佳艺公司分包网络中的一个环节，他与佳艺公司的交往史，从一个切面反映了上海建筑领域潜规则盛行之乱象

　　【财新网】（记者 谢海涛）45岁的支上邦，身材略胖，说话有些哆嗦。法庭上，律师多次提醒他不要紧张。而在最后陈述时，他还是三次以手捂面，悲不能言。最后审判长不得不中断了程序，让他庭后书面陈述。

　　支上邦无法不紧张，不悔恨。在胶州路教师公寓项目中，他和沈建丰借用上海迪姆物业管理有限公司的资质，承接了三栋大楼的脚手架工程，两人又把其中的电焊作业，承包给电焊包工头沈建新。法庭认定，正是沈建新手下的电焊工吴国略，于2010年11月15日违规电焊，引燃下层脚手架上的聚氨酯泡沫，酿成冲天大火。

　　支上邦只是佳艺公司分包网络中的一个环节，他与佳艺公司的交往史，从一个切面反映了上海建筑领域潜规则盛行之乱象。

　　支上邦1991年从家乡盐城来到上海打工，做过菜贩、脚手架小工，然后是脚手架包工头。2008、2009年时，在万航渡路一个工程中，支上邦做的脚手架项目被黄佩信看重，之后双方有了合作。

　　支上邦没有资质，也没有自己的公司，在佳艺公司副经理马义镑的帮助下，挂靠快鑫脚手架工程公司，并以其名义，从佳艺公司承接工程。从此也和黄佩信、马义镑有了利益往来。

　　2009年3月，支上邦接了佳艺公司在万航渡路北京路口的一个项目，负责脚手架工程，马义镑到工地检查时，支上邦给了他用报纸包裹的两条中华牌硬壳香烟，对他说，“这两条香烟给你抽抽。”

　　2009年5月，支上邦承接了佳艺公司的中华企业大厦脚手架搭建项目，项目同样是马义镑安排的。为报答马义镑，支上邦买了两条中华牌硬壳香烟，中间夹了一个装着2000元的牛皮信封，然后用报纸包好，外套白色马甲袋，在中华企业大厦对面的华山路愚园路口，放在马义镑自行车的车篮里，马义镑没说什么就骑车走了。

　　2010年过年后，在海防路100弄工地上的佳艺公司办公室，支上邦又送给黄佩信、马义镑每人两只苏北草鸡，一箱从老家带来的草鸡蛋，草鸡蛋用皮鞋盒子装着，每箱大约5斤，鸡蛋上各放一个黄色信封，内装4000元斯玛特卡。支上邦告诉他们，这是过年从老家带来的土产，送给他们表表心意；而斯玛特卡，是在南京西路泰兴路口大众票务中心购买的，支上邦称，建筑行业内都知道那里能买到斯玛特卡。

　　2010年4月，海防路100弄工程开工前夕，支上邦又拿了2万元给老乡徐潮，请他转交给马义镑。支上邦说，因为徐潮和马的关系更熟一点，这样能保证马义镑把钱收下来。

　　2010年，马义镑的妻子生病住院，支上邦先去医院探望，事后向马义镑送过几只草鸡和1万元现金。

　　2010年9月，中秋节之前，在静安区常德路汉通酒店，支上邦请黄佩信、马义镑、沈建丰吃饭，吃掉3000元钱，其中喝掉两瓶茅台酒。吃完饭后，支上邦请他们去西康路绅士KTV唱歌，为他们每人叫了小姐，每位小姐消费300元，房间费是380元最低消费，后来还买了几十瓶啤酒，上述唱歌共用掉2000多元。另外，在海防路100弄工地上，支上邦送给佳艺公司项目经理沈大同2000元消费卡，也是装在黄色信封里，塞在他手里。

　　对于送礼给黄、马等人，支上邦说，一方面，感谢他们发包给项目；另外，因为他们是佳艺公司的领导，佳艺公司会有很多的项目，希望能和他们搞好关系，能多接掉工程，多赚掉钱。

　　多年的合作关系及利益往来，使得佳艺公司的黄、马等人，对支上邦、沈建丰借助迪姆公司资质承接教师公寓项目的脚手架工程，持默许态度，对支、沈分包电焊作业，并无反对；对他们手下的架子工、电焊工等的资质，并无审查；对于违规电焊，并没有严格监控措施。

　　在电焊作业中，需提前申请动火证；作业时，需专人看护，备好接火盆、灭火器。但教师公寓项目的电焊工，并不是每次都申请动火证，都使用接火盆。支上邦后来供述称，开工时间长了，麻痹大意了，觉得开动火证就是走形式。

　　另一方面，支上邦对工地的管理混乱也感到害怕，多次对脚手架存在易燃聚氨酯泡沫垃圾，提出意见。“这个项目迟早要出事，太混乱了。”他后来对律师说。

　　大火起时，支上邦在工地上参加协调会，还没开多久，他接到电话就跑了出去，发现3号楼黑烟滚滚，拿了灭火器，顺着脚手架就往上爬。支上邦爬到4楼，上面的火已经掉下来了，后来他跳到防火棚上灭火，防护棚上有很多泡沫，火越烧越大，他没有办法只好逃了下来，这些消防队已经到了，他看见放火棚下有两个氧气瓶，就搬走了，由于身上衣服被火烧着，装窗的师傅把他按在地上灭火，后来支上邦有点虚脱，站不起来了，消防队员把他挟了出去……

　　据律师透露，支上邦在看守所期间，悔恨异常，交代问题积极。一次提审中，已到13时30分，审讯人员问他要不要吃饭。支上邦说，经过长时间的教育，我认识到自己的问题，我现在不饿，想把自己的问题一下子讲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