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兴市场的新挑战

　　朱民

　　自金融危机爆发以来，全球经济“双速复苏”将经济增长从发达经济体转向了新兴和发展中经济体。

　　2010年，发达经济体国内生产总值（GDP）平均增长3%，新兴市场和发展中经济体GDP平均增长7.2%。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表示，“双速复苏”的情况今年仍将延续，预计发达经济体国内生产总值（GDP）平均增长2.5%，新兴和发展中经济体GDP平均增长6.5%。IMF预计，届时各经济体的消费水平也将显著增长，从绝对数字来看，新兴市场和发展中经济体今年商品和服务消费支出将比去年增加1.7万亿美元。

　　显然，新兴市场经济快速增长正在迅速提升其在全球经济体中的地位。近两年，新兴市场产出几乎占到了全球产出增幅总和的三分之二，而上世纪60年代则仅为三分之一。此外，新兴市场对全球贸易的贡献也不容小觑，且不断扩大，尽管发达经济体的国际贸易仍是其两倍之多。

　　新兴市场经济体与日俱增的分量是长期趋势的一部分。在过去五十年中的每一个十年，新兴市场和发展中经济体的经济增速都超过了发达经济体，有时还超出很多。因此，去年新兴和发展中经济体占到了全球产出的48%。这一数字是根据购买力平价指数（PPP）计算出来的，即按照购买同样一篮子商品和服务一国的两国货币折算成的汇率。

　　这一趋势仍将持续较长一段时间。新兴市场经济体的整体经济状况相当有利：相对低的财政赤字、可管理的公共债务、稳定的银行体系、低周期性失业以及强劲的经济增长势头。相反，发达经济体正面临着严峻的挑战：巨大的政府财政赤字、高额公共债务、银行体系漏洞、高失业率和经济增长疲软导致的。除此之外，最近新兴经济体的结构性变化支持了经济增长的三大主要驱动力：其一，劳动力快速增长，人口城市化；其二，外资流入加大，投资快速增长；其三，随着生产逐渐向价值链上游移动，生产力不断提高。如果当前趋势继续保持下去，二十年后，全球年产出将增加一倍以上，以不变价格计算，将从目前的78万亿美元上升到176万亿美元，增加的产出中61万亿美元将来自新兴市场和发展中经济体，而发达经济体带来的增长约37万亿美元。

　　全球经济的重大变革

　　人口远多于发达经济体的新兴市场和发展中经济体正经历着需求和供给的强劲增长。巴西、俄罗斯、印度和中国，即金砖四国，有着全世界30亿的人口，而发达经济体仅有10亿人口。如果把所有新兴市场和发展中经济体的人口加起来，这一数字将占到全球总人口的85%。有一大部分人口的收入现在正在迅速增加，这势必将导致全球经济重要方面的结构性变革。

　　食品：全球食品需求迅速增长。新兴市场和发展中经济体的人均收入大大高出以往，有能力买更多的营养丰富的食物，因而对于基本食品和高附加营养价值的食品的需求正在快速上升。

　　非食品类商品：人们对衣食住行更高的要求对不可再生资源的需求构成了上行压力，如石油和金属，而且这些数字是惊人的。过去十年间，尽管全球石油消费量增长了13.5%，但新兴市场石油消费量增长了39%，而且占全球石油消费量的比重也从三分之一上升至一半。此外，全球铜、铅、镍、锡和锌的新增需求也都几乎来自于新兴市场经济体。未来五年，全球铜消费中，新兴市场消费量将占到四分之三，而十年前这一比例仅为三分之一。

　　资本流动：尽管新兴和发展中经济体几乎占有全球GDP的一半，但是它们所持有的金融资产仅占全球19%。由于货币的逐利性，全球金融和资本正向新兴市场经济体流动。发达经济体向新兴市场经济体流入其金融资产的1%，就相当于目前发达经济体向新兴市场经济体的外商直接投资（FDI）的总和。

　　事实上，美国流入新兴市场经济体的资金总额从2006~2007的年化后3000亿美元，到2010年预计将增加至5500亿美元，而流入发达经济体的资金则从2006~2007年的9000亿美元，下降到2010年的6000亿美元。强劲的资本流入正对新兴经济体的消费和资产价格施加压力，催生金融部门风险。

　　生产格局：全球制造业的生产格局正在转变。新兴市场经济体开始生产更加高科技的机器和设备，低科技的制造业正加速向低收入国家转移。

　　贸易：全球贸易格局将倾向于新兴市场。新兴市场经济体生产和国内消费的强劲增长将带动与发达经济体之间以及新兴市场经济体内部贸易。

　　环境：环境付出的代价正在进一步增加。空气和水的污染清晰可见，如果世界不减少碳排放量，潜在后果将极其严重。

　　需要广泛改革

　　新兴市场经济体只有对经济增长模式、政策以及生活方式进行深刻的结构性变革才能解决所面临的长期挑战。

　　依赖于发达经济体需求的经济增长模式将不再适用于新兴市场。新兴市场应该将注意力从外部需求转到内生的、供给驱动的经济增长模式。政策也要跟进并尤其注意供给面。新兴市场应采取以下步骤：

　　● 不遗余力地继续增加农业产出，以应对粮食需求激增。这不仅需要支持农业投资，还需要鼓励农业研究和开发，以促进农业部门创新和生产力增长。

　　● 尤其关注服务业部门，因为服务业创造着可持续的就业岗位。新兴市场经济体应像许多其他经济体那样，出台开放的、促进市场竞争的配套政策。政府尤其要避免过度保护小企业而以消费者为代价。政府还应该积极取消企业垄断，从而使得任何企业都能够自由进入市场，从而提高市场效率，降低价格。

　　● 加大投资，消除瓶颈。对政府而言，这意味着，要加大对基础设施的投资，尤其是交通及能源方面的投资，保证企业能够自由进出所有市场。这也意味着，要加大对工人的教育和培训，以增加资本的使用效率，提高家庭收入。投资于已有的和新的技术应用也将促使生产力的提高。

　　宏观经济环境的稳定是其他政策发挥效用的首要条件。因而，新兴市场国家需要保持强劲的财政、金融和外部缓冲，实施良好的宏观金融政策。新兴市场国家还必须不断改善本国的金融机构，以便制定和实施更好的政策。

　　我认为，新兴市场未来的发展有两点至关重要：第一，建立可行的养老金和医疗保健体系；第二，改革金融体系。随着人口的增长，大部分新兴市场的养老金制度将会对下一代造成过度的负担，如果这一福利减少，许多人又可能会陷入贫困。同样地，各经济体需要进行重大改革，让人们获得更多高质量的医疗保健。发达经济体的养老金和医疗保健体系改革中不乏成功和失败的例子，新兴市场国家应该从这些例子中吸取教训，设计一套符合该国国情的体系。

　　新兴市场国家还应该改革他们的金融体系。金融体系是一国经济运行的关键——吸收居民储蓄，转化为投资，是经济增长的关键部分。金融机构在促进外资流入的过程中也发挥了重要作用。新兴市场经济良好的增长机会将使外资流入在中期保持强劲势头。我们需要改革以确保各经济体的金融部门服务于该国经济，而非反其道而行之。同时，我们必须确保在收益私有化的同时，损失不要社会化。

　　最后，也可以说是最根本的，我们需要培养一种更加尊重地球的生活方式，珍惜有限的资源。例如，我们大部分人都应该使用更少的能源，更有效、清洁地使用和生产能源。我们同时需要更关注我们到底消费了哪些资源，我们是怎样消费这些资源的。人们的这种生活方式很难在短时间内改变，但政府可以建立正确的激励机制，如对碳进行正确定价，将经济活动的环境成本包括到国民核算体系中，把生态系统的真实价值纳入到国家财富的计算当中。

　　对大多数新兴市场和发展中经济体来说，过去两年成绩傲人，未来也一片美好。但是我们并不能保证这一良好发展的势头能一直延续下去。事实上，如果各经济体不能优先考虑和有效应对上述几点挑战，这一美好的未来很可能将无法实现。有关政策失灵以及由此导致的几年甚至几十年的经济低迷，现代史并不乏发人深省的个案。

　　（作者为IMF副总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