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业大限轮回

　　文| 潘强

　　钢铁业淘汰落后产能再三宣示，然而，与之相反的是钢铁业的产能却一直跃进。

　　一份淘汰落后产能企业的名单再度显示工业和信息化部推动淘汰落后产能政策的决心，工业和信息化部表示，有关方面要采取有效措施，确保列入公告名单的企业落后产能在2011年底被彻底淘汰。其中炼铁3122万吨，涉及96家企业；炼钢2794万吨，涉及58家企业，近年来，国家相关部门一直在淘汰钢铁行业落后产能。

　　几年来，我国粗钢产量增势不减，在下半年市场不发生较大变化的情况下，2011年全国粗钢产量将接近甚至突破7亿吨，远远超过年初中钢协预期的6.6亿吨。

　　铁腕治钢

　　淘汰落后产能已是个老话题。最近较为严厉的一次是2009年9月，国家发展和改委员会（以下简称国家发改委）就曾联合十部委召开抑制产能过剩的联席会议，并转发国发[2009]38号《关于抑制部分行业产能过剩和重复建设引导产业健康发展若干意见的通知》，将钢铁等六大行业列为重点治理对象。

　　据新华社消息，2010年5月5日，温家宝总理提出，要用铁的手腕来淘汰落后产能。他强调，淘汰落后产能，对地方未完成的领导要问责，根据情节给予相应处分，直至撤职。

　　2010年5月13日，国家发改委联合十部委发文要求加速淘汰落后产能，引导产业健康发展，钢铁业成为“铁腕政策”剑指的第一目标。这已经不是国家发改委第一次下发这样的文件。“三年之内不再审批、核准、备案两高和产能过剩行业扩大产能项目。”国家发改委产业协调司巡视员熊必琳曾表示。

　　相比于今年5月份工业和信息化部下达的2011年淘汰落后产能目标，钢铁行业的任务更加艰巨。其中，炼铁任务加码最大，由2653万吨上升到3122万吨，炼钢和焦炭也分别由2627万吨上升到2794万吨和由1870万吨上升到1975万吨。从各地分解落实的情况来看，河北、山西、山东、河南等省炼铁、炼钢和焦炭等行业淘汰落后产能任务较重。

　　在淘汰落后产能企业名单上，甚至出现了济南钢铁、重庆钢铁、新兴铸管和广钢股份这几家上市公司的名字。以济南钢铁为例，济南钢铁总产能只有1000多万吨，而此次需要淘汰的炼铁落后产能高达280万吨。

　　数字游戏

　　淘汰落后产能遭遇到的地方阻力更是前所未有。“多数地区的钢企收入，是地方财政收入的重要来源，规模再小的钢厂，在市场需求旺盛时也能创造可观的税收。”一位不愿具名地方政府官员坦言，“经济形势不怎么好，关掉好不容易建起的钢厂，不仅会出现稳定和职工就业安置问题，而且拿什么产业来替代发展?”而对于一些地方政府来说，淘汰落后产能和发展经济似乎成了一对非此即彼的矛盾。多年来，地方政府一直是潜藏在钢铁企业后面的主角。淘汰钢铁落后产能能否到位，真正的阻力在地方政府。

　　钢铁产能大省河北省相关部门的官员表示，钢铁业对地方经济作用非常大，钢铁产能一些地方淘汰力度大，不仅影响钢厂本身，相关联产业，比如电厂效益随之大幅下滑，甚至出现发不出工资的情况。

　　中国钢铁企业从业人数高达300万人，在全国31个内地省及直辖市中，唯有西藏和宁夏两省没有钢铁企业，其他29个省均设有钢铁企业，其中，2009年只有10个省的粗钢产量超过1000万吨，其他19个省的粗钢产量均不足1000万吨，有的省钢铁年产量甚至只有20多万吨。

　　由此可见，钢铁产业在中国大地遍地开花，无论是“大而全”或是“小而全”，总之，诸侯割据、各自为阵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做大地方GDP，为地方政府增收。

　　“GDP在地方政府政绩考核中还是占主导地位的，只要这个考核机制没有发生根本性的变化，地方政府能把淘汰落后产能执行到什么程度都是疑问。”一位不愿具名的业内人士坦陈。

　　河北张家口冀钢钢铁有限公司出现在《2010年炼铁淘汰落后产能企业名单》上，而该公司称自己的210立方米高炉已在6月份彻底拆除了。

　　“我们拆除的210立方米的小高炉其实早就不用了，不符合经济效益呀。以前是停了没拆，现在拆掉了。这拆除的高炉，就出现在淘汰名单中。业内人士称，这种实际上在拆除前已废弃的产能，在此次名单中占比不低。”

　　“这次淘汰落后产能的名目、数量又均由地方层层上报，不排除有地方政府趁机将早已淘汰的产能作为目标，以保留现存产能。”兰格钢铁分析师张琳称。

　　河北冶金协会的人士也认同张琳的观点：唐山的钢铁业占GDP比重非常高，唐山市和下面的区县都在维护，很多小钢厂早该在三年前就淘汰了，可现在仍然活得非常好。　　

　　扩张之谜　　

　　河北钢铁业一位资深人士说：“实际上，政策在推动淘汰的同时，却也无意中间接进行了反向推动——产能扩张。小钢企为了符合产业政策，就必须通过扩张来获得继续生存的权力。规模对于它们来说，再不仅仅意味着发展，更关乎生死。与政策相应的各种对策，虽然办法老套，却屡禁不止。比如前述的用废弃高炉冲抵目标任务，又比如‘以旧换新’，‘以小换大’。 拆掉旧的以前，钢厂基本上都已经新建了更大的项目。没有老板会那么傻，不事先做好准备就拆现有的高炉。而除了以旧换新，另一个常用的方法是改造升级。 高炉每年都要大修一次，还有部分高炉的服役年限到了，这都成为进行装备改造升级的最好时点。不管年产量在数百万吨，还是产能已经列入全国前三，各个规模的钢厂都坦陈近期有扩大产能的计划。”

　　当然，钢厂扩大产能也是阻力重重。国务院文件明确规定，2011年前不再批准任何钢铁业扩大产能的项目。同时，对钢铁行业越来越紧的信贷政策和差别电价制度，也的确让该行业承受了更高的成本。

　　河北省钢铁协会副会长宋继军表示：“新建一座1000立方米左右的高炉，投资约在8～10亿元。厂区整体建设约需两年。而目前对钢铁行业的信贷紧缩，让企业从银行获得贷款的可能性很小，大多靠同业间的拆借，或非银行的金融机构融资，因此资金成本比之前高出不少。”

　　也就是说，在目前的形势下，钢企扩张的压力的确越来越大。但企业为了生存，不得不继续。由于目前无法确定处于淘汰标准边缘的高炉如果达到了环保要求是否仍需淘汰，企业一方面加速上马新项目，一方面也努力配置环保设施。　　

　　唐山丰润钢铁行业协会一位资深人士：“实际上，‘市场之手’已经促使唐山许多民营钢企主动淘汰落后装备，比如大中型钢铁民企的高炉容积已经超过了450立方米。”在业内看来，市场的淘汰效果才是最残酷的。对于淘汰，政策更多时候起的是顺势推动的作用。

　　生死时速

　　一些此次被工业和信息化部“点名”的大型钢企似乎胸有成竹。对钢铁业来说，淘汰落后产能可谓一大顽疾。“下一步，发展节能减排技术是今后钢铁业的方向。”河北钢铁集团总经理王义芳、太钢集团董事长李晓波均表示，钢铁业节能减排压力巨大，淘汰落后面临诸多问题。

　　如果对大型钢企来说，淘汰落后产能是任务，那么对于不少中小民营钢企而言，这却是关系企业生死存亡的大事。 如未按规定限期淘汰落后产能的企业吊销排污许可证，银行业金融机构不得提供任何形式的新增授信支持，投资管理部门不予审批和核准新的投资项目，国土资源管理部门不予批准新增用地，相关管理部门不予办理生产许可，已颁发生产许可证、安全生产许可证的要依法撤回。

　　民营钢企天津荣程钢铁总经理张立华说，相比小钢企荣程钢铁算幸运的，因为众多小钢企由于环保问题不得不或停产或关闭。“小钢企简直就是垂死挣扎。”他说。

　　此外，对未按规定淘汰落后产能、被地方政府责令关闭或撤销的企业，将采取限期办理工商注销登记，或者依法吊销工商营业执照的措施。必要时，政府相关部门还可要求电力供应企业依法对落后产能企业停止供电。

　　业内人士认为，从整个行业来看，尽管此次淘汰落后产能在预料之中，目标任务的加码以及实际淘汰落后产能规模的巨大，对市场供给会产生较大影响。供给的减少推动了钢价的上涨，对整个行业盈利的改善起到了很大的帮助。

　　从长期来看，此次淘汰落后产能涉及到200多家钢铁企业，中小企业受到的影响较大，规模小盈利差的小企业可能被兼并或者重组，行业的集中度将得到提高，行业无序竞争的状态将逐渐改变。这会促进整个行业的健康发展，同时为上市公司发展带来较好的市场环境，上述人士表示。（作者为钢铁业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