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小年：全球经济复苏至少还要两三年

　　外部是欧洲债务危机、美国信用评级下调，内部是银根紧缩、劳动力成本上升、原材料成本更是扶摇直上，受内外环境挤压的民营企业，下半年能安然度过吗？经历这些困境后，什么样的企业才能成功突围？

　　8月22日，著名经济学家许小年在“民营企业突围之道论坛”上，为浙江企业家上了一堂经济形势分析课。“听一下许教授高屋建瓴的分析，对下半年企业该收该放，我想至少会有一个数。”一位特地从嘉兴赶往论坛举办地上海的企业家陈先生说。

　　休闲的POLO衫外面直接套了件黑色西装，清瘦的许小年，目光依然犀利。总是直言不讳、语出惊人的他，这次也给浙江的企业家带来了几剂醒脑剂。

　　世界经济谈不上二次探底

　　因为一直在底部，从没爬起来

　　很多人怀疑，美国信用评级的下调是不是意味着世界经济又一次探底？对此，许小年认为，世界经济根本谈不上二次探底，“因为从2008年开始世界经济就没有爬起来过。”他说，2009年看似有些复苏，其实那是给病体注射强心针造成的表面繁荣。

　　对此许小年分析，“这需要回顾金融危机产生的原因。”

　　“(2008年)这次金融危机的产生是全球经济结构失衡的结果。有一部分是世界经济一体化导致的，有的是各国错误的经济政策，尤其是美联储错误的货币政策。”

　　许小年说，“2001年—2004年，美联储采取了极为宽松的货币政策，统计显示有几个月美国人的存款率接近零。市场流动性泛滥，货币的供应超出了实体的需要，流向房地产，形成房地产泡沫，这直接引发了金融海啸。”

　　“所以这次危机不是市场失灵，而是政府失灵。有人把美国经济归结为华尔街的贪婪，请问华尔街什么时候不贪婪过？这好比飞机失事，将原因归结为地球引力一般可笑。”

　　许小年认为，既然危机是高负债率引起的，政府就要降低负债率，这是一个去杠杆化过程。这个过程一天不完成，西方经济就一天不能复苏。“但去杠杆化过程是非常痛苦的。房价下跌，财富缩水，消费能力降低。而消费又占美国经济总量的70%，美国消费能力的下降就意味着经济的衰退。”

　　美国经济和希腊一样糟糕

　　但美国可以印钞票，希腊却不行

　　这个衰退期又要经历多长时间？欧洲的债务危机和美国信用等级下调的阴影，又会笼罩多久？

　　许小年分析说，这取决于欧美国家回归正轨的周期。

　　他认为，把美国信用评级下降是完全有道理的。根据相关数据，希腊政府债务占GDP比重的115%，而美国的政府债务占GDP比重的100%，单从数字上看，美国和希腊一样糟糕。“但差别是，美国可以印钞票，希腊不可以，因为希腊加入了欧元区，没有自己的货币，只好向欧洲政府援助。”但欧洲国家向希腊救援的同时，也提出了苛刻的条件：削减财政赤字。“如何削减财政赤字？只有两个办法，增加政府税收和削减政府开支。希腊这么做了，结果是全国大罢工和游行。伦敦这么做了，结果发生了暴乱。”

　　许小年分析，“政府的救援只会把政府的危机转化成民间的金融危机。汇丰银行最近全世界裁员，跟着裁员的还有美国和欧洲的各大银行，这就是去杠杆化过程的体现。因为整个金融行业在货币宽松的时候，发展过剩了，现在要缩减回去。”

　　“这个回调不是周期性的，是永久性的。在可持续复苏前，经济会继续恶化。个人感觉全球经济复苏，至少还要两三年。”许小年说。

　　袁岳：我看好两类企业

　　什么样的企业能有机会在艰难的环境中突出重围？同为论坛嘉宾的零点研究咨询集团董事长袁岳和浙商分享了自己的经验。“我发现，现在钱不是问题，很多人拿着钱找不到项目。”

　　什么样的企业能拿到项目呢？“现在太多的企业一是服务模式缺乏创新，二是模式的服务化程度不够。”袁岳说，服务化是创造附加值的关键。做一个百年企业并不难，难在这100年中有5个20年周期，是不是企业的模式符合了每一个周期的规律？

　　“很多从代工业成长过来的企业，致命的弱点是不懂模式的创新和资本市场的对接。民营市场有技术、有钱、在某个企业又有打拼的经验。那么他缺什么？缺规模，缺好的资本。”

　　“我有一个朋友做经济型酒店，看上去和其他酒店没有太大差异，但他仍然保持每年100个连锁店(的开店速度)。我问他为什么发展要这么快？他说，有了发展规模，才能得到丰厚的资本。所以除了要有好的技术、模式、设计的创新之外，还要和好的资本市场对接。”

　　在袁岳看来，他仍乐观看好中国的形势。他认为两类企业将有可能在下一个经济周期有所突破，“一是基于自己产品研发的电子商品公司，二是基于新设计的连锁店。”

　　企业转型，先要问问自己

　　其他企业不能做到的，我能做到吗？

　　许小年听到，身边很多企业在经济环境不景气时，总是抱着这样那样的幻想，比如“政府是不是能够把汇率守住？人民币不再升值？”许小年说，这样的幻想谁都不能保证，汇率是守不住的。

　　“有人又幻想是不是中央银行下半年就要放松银根了？市场会反弹了？”许小年说，他的结论是银根不会放松，市场也不会快速反弹，而这个反弹期至少要等到两三年后。

　　“那么接下来企业该怎么应对呢？”许小年指了指在座的浙商，笑着说，“你们肯定比我清楚。”

　　他认为，企业唯一的出路是转变发展模式，“过去土地是白给的，现在土地越来越稀缺，过去资本要素低，现在劳动力成本越来越大，中国低成本的优势正在丧失中。”

　　许小年指出，企业想要提高利润只有两个办法，第一是压缩成本，但这条路已经走不通，第二是提价。

　　“可是我们的企业就是不敢提价呀。为什么？因为一提价，单子就跑到别人的工厂去了。”许小年说，中国的企业问题就出在没有定价权。

　　“为什么没有定价权？因为产品在国际市场上没有差异化。”这时，许小年从裤兜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我前两天用的是苹果iPhone，但在上海机场被偷了，现在我只能用这个代替下，我想说的是为什么苹果这么牛？一只iPhone手机的毛利率是60%，它想卖几千就卖几千，因为它做到了差异化。”

　　随即他又举了前段时间去海底捞吃饭的例子，“海底捞仅仅做到了其他企业做不到的服务，我觉得它就成功了。”

　　许小年说，“许多企业老是问自己别的企业做到了这个，我能不能做到？其实我们要问自己的是，别的企业做不到的，我能不能做到？”

　　他强调，企业要转型，必须从同质化竞争转向差异化竞争，而创新必然等于，做了其他竞争者没有做的事。“如果政府在制度上创新，企业在管理上技术上创新，我非常有信心我们能在这艰难的两三年保持经济的增长。”许小年说。

　　“抓老鼠，不能牵着老虎来抓”

　　要开放草根型金融机构进入市场

　　在这样的外部环境下，中国的经济环境又面临什么样的危机？

　　“我们遇到的结构性问题正好与美国相反，投资过多，消费太少，储蓄太多。”

　　许小年总结，如果紧缩银根则经济增速下滑，失业率上升；不紧缩银根，则通胀抬头。在度过了最为困难的2009年和最为复杂的2010年后，我们迎来了最为纠结的2011年。

　　他曾让研究员去调研哪些产能过剩，一调查，发现钢铁、水泥、玻璃、煤化工、多晶硅、风电设备、造纸、印刷等等一长串的行业都处在产能过剩的状态。他反问研究员，什么行业是不过剩的呢？

　　“事实上我们的金融行业、医疗卫生、教育机构都处于供应不足的状态。”许小年认为，服务业中存在很多产能不足的行业，发展服务业将是中国经济的出路，但许多服务行业的中小企业能够得到外部融资的几率很低，甚至低于10%。

　　为什么中小企业贷不到钱？“为中小企业服务的金融机构太少。大型银行必然考虑的是大型企业的融资。”

　　“要抓老鼠，不能牵着老虎来抓，这要靠猫。这里的老虎指的是大型银行、猫指的是草根金融机构。”许小年这样的比喻让在座的浙商会心一笑。

　　许小年说自己曾在浙江调研了一段时间，专门研究民间借贷，“我们对民间借贷有一个误区，认为民间借贷等于坑蒙拐骗。事实上，我发现民间借贷的不良资产率很低，他们很了解客户的情况，甚至连对方哪天要嫁女儿需要嫁妆都一清二楚，因此这些机构风险低、坏账少。”

　　“以金融行业为例，眼下民营企业融资困难，黑市利率高达50%，甚至超过100%，说明面向中小企业的金融服务供应严重不足。不是因为银根紧了和资金缺乏，而是中间渠道不畅通。”

　　如何将社会游资引向实体经济中的企业？他认为，应该让更多的民营小型金融机构进入市场，发挥金融中介作用，解决中小企业的融资问题，活跃地方经济，创造更多就业。“我们不差钱，差的是机构和渠道，差的是金融开放。”

　　□本报记者徐秀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