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草药王来春荣（连载）

　　一座座残碑断碣，诉说着一个个生老病死的故事，同时，那烫金的碑文，犹如一双双燃烧的眼睛，闪烁着对生命的祈求和希望。蓦地，来春荣觉得自己读懂了生命这本大书，不管前方有多少陷阱的雷场，他也要按照自己选择的目标，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暮色苍茫。远方的村落一缕温謦的炊烟袅袅升起，守望在血色残阳之中的墓地里，他感到每一双亲人不灭的眼睛都在审视期待着自己。来春荣从老祖母和父亲的坟山上站了起来，步履从容地下了山。

　　八千里路云和月

　　重回最初的清贫生活，来春荣没有气馁，也没有退缩，他仍然像刚踏上学医路一样，执拗地朝前攀越。不过，他记住了第一次下炼狱的教训，既然时下的社会总要讲一点游戏规则，那么我就在这规则的边缘上打一点擦边球，到穷乡僻壤远村野店那些红色专政风暴无法吹打到的地方去卖药治病，以药养药，以医养医，然后攒足盘缠，继续远行，寻找奇人奇药奇方。

　　最初改变来春荣窘迫状况的是一位从抗美援朝战场上走下来的老军人华志新，他住在杭州六和塔附近，年过七旬，当年还曾在梅岭跟着陈老总打过游击。一个偶然的机会来春荣与他相识。老人有一种治疗骨髓炎的药相当灵验，开水吞服下去十分钟后即可止痛。药中有一种野禽皮似的小碎片，这位退役老军人自称是用西藏天鹰的皮擂碎碾末而成，非常名贵。来春荣起初深信不疑，便从华老那里赊来卖。时间一长，他渐渐觉得这里边大有文章。西藏的雄鹰甭说政府的宗教政策不允许猎杀，即使偶然有地下流散的渠道，作为一个南国水乡的普通人也不可能轻易获得。他琢磨，这兴许是当地野生的一种小动物。他找来放大镜，一点一点地将所谓的天鹰碎末放大来看，发现颇像当地山林里的四脚蛇的皮。于是，他当即上山捕来一条四脚蛇，将皮剥下来晒干，再碾成粉末，果然与老军人的药一模一样。来春荣突然想起来了，大清末年，胡庆余堂的避瘟丹卖火了，也是因为加进了这么一条四脚蛇。

　　“密码”被他破译了。来春荣来到华志新的家里，满脸是笑，用带点俏皮的口吻对老军人说：“华老，你不够意思，蒙我，什么西藏天鹰的皮入药，明明是我们当地的四脚蛇。”

　　老军人哈哈一笑，豪爽地说：“年轻人，聪明，聪明！我走南闯北这些年，战场上的生死滋味都尝过了，没有见过像你这样天分和悟性好的。既然配方已被认出，我就索性将自己的一些绝活传给你吧……”

　　有了原始配方，来春荣卖药的成本大大降低。每到一个村落，他将地摊一摊开，摆上各种各样中草药，先念患者给他的感谢信，围观者越来越多时，他便开始找一位当地患者来当众试验，病人服下他的药后，果然十分钟后见效，于是乎买药者甚众。

　　事隔多年之后，谈及这段颇似江湖郎中的生活体验，现在国内外已有一定知名度的来春荣娓娓道来：“我过去，也是最憎厌江湖郎中的，以为他们当中骗子居多。一下子降成了他们的同类，心里也是胆战心惊。第一次卖药时，脸‘唰’地一下子红了，紧张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后来慢慢也就习惯了，而且还有了一大批的崇拜者。说句大实话，不管社会上如何看江湖郎中，其实在这个圈子里，往往鱼龙混杂，有真才实学的奇异之人是极少数，骗术高明的神医也是极少数，大多的人有那么一两个货真价实的单方，但决不能像他们说的那样包治百病……”

　　从感情上，来春荣还是羞于与这类人为伍。不久，他就结束了卖药生涯，索性以自己多年收集的秘方、单方为资本，向钱塘江流域的黎民百姓许下承诺，只要打着生产队的证明来，便可以到他那里治病，病好了再收钱，一个病人的收费只20元人民币。这是70年代末期来春荣对社会作出的最早承诺，也是他不自觉地利用“广告效应”，扩大自己在当地的影响。几乎是一夜之间，来春荣家那栋小阁楼门庭若市。中国的老百姓是最讲实惠的，既然一个乡间草药医生能让他们先治病后付钱，何乐而不为！他们同样信守承诺，只要病治好了，即便砸锅卖铁，也要付清医生的钱。这就是中国的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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