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东煤矿盗亦有道

　　李旭东

　　以“承揽土方工程”、“建设新农村”名义盗采煤矿资源

　　9月21日，来自山西省长治市检察院方内部人士的消息称，原定于当天在长治市中级法院开审的阳泉关氏兄弟涉黑团伙案件，推迟到了“十一”之后。如无意外，此案将于10月初在长治开庭。轰动一时的关氏涉黑团伙案即将有司法定论，而被这一团伙染指过的昔阳县北坪煤矿，却远未能摆脱被倒卖、被控制的阴影，掉头走向另一种混乱。

　　这里的煤矿正被一家建筑企业——华通路桥公司实际控制，迈向无序狂采。以承揽“土方工程”的名义承包、控制有证矿，或者以“治理地质灾害”等名义购买煤田，大肆超采和盗采煤炭资源，在以山西阳泉为典型的晋东地区并未停止。

　　15个月挖空800万吨煤

　　8月23日，目前实际控制煤矿的华通路桥公司和昔阳县西庄村村民发生大规模的村矿冲突，村民李晓峰身受重伤。《中国经营报》记者调查得知，这一冲突的起因是华通公司挖煤推进到西庄村地界后，村民房屋受损赔偿协商不成导致的。而北坪煤业，不止一次引爆村矿矛盾，则和挖煤公司狂飙突进式的滥采行为有关。

　　昔阳县北南沟和石坪村村民告诉记者，自2009年7月，华通公司约用了15个月的时间，就将原批准手续中“面积2.51平方公里、储量800万吨、年开采21万吨”的资源全部挖空。

　　而在原设计中，这些资源可采年限是38年。

　　更荒诞的是，正在挖煤的华通公司，并非北坪煤业真正的矿权拥有者。其控制北坪煤业的“权利来源”，是关氏团伙成员许建军。北坪煤矿属昔阳县北南沟村和石坪村两村共有，许建军曾是北坪煤矿的承包经营者，但许后来将煤矿以5亿元的价格卖掉了，接盘者正是华通。

　　华通的矿业买卖运作更加精巧：在买矿同时，华通已找到另一个“下家”来出资。华通将40%煤矿开采权倒卖给福建老板陈家华，卖得7亿元，然后将其中的5.1亿元付给许建军。

　　先自己盘下地盘，转手倒卖给以福建人为主的各种投资者开采，也是华通路桥、山西六建等企业目前常用的经营模式。

　　华通路桥是一个建筑企业，没有采煤资质，更没有煤矿的所有权证，也没有法人名章、银行印鉴等物件，但其却顺利开采、经销煤炭已两年多。北坪煤业公司董事长吴岳林告诉记者，华通公司经销煤炭所办的出省票、能源基金票、银行转账、税票等票证，仍然全部使用的是“吴岳林”的印鉴。而这个名章印鉴，是2009年6月，山西阳泉市城区公安局原巡警大队队长关建军以诬陷吸毒的办法拘禁吴岳林后，许建军和关氏兄弟强行搜走的。

　　北南沟和石坪村4000余村民要求“收回煤矿”的努力一直没有停止。而华通公司的加速开采姿态也就更为明显。

　　“最快的时候他们一天能挖掉200亩。”北南沟村民告诉记者。北南沟村、石坪村范围内的煤炭已经采完，现在采面正向西庄、东庄、北渡海等周边村庄延伸。

　　北坪煤业这个合法矿，正在进行一场“和时间赛跑的”滥采。而这种场景，在晋东一带已是漫山遍野。以建筑企业身份进场，以煤矿基建工程或其他各种各样的工程名义为招牌，是它们的共同“特色”。

　　 煤田上的交易和被交易

　　华通路桥公司早在2003年10月，即以治理“阴山河”的名义，在盂县牛村镇温池村购买村民土地挖露天煤。这可以说是山西省“以工程名义挖煤”的鼻祖。

　　之后，华通公司以温池村为原点，开始向周围的贾沟、南沟（这二村属路家村镇）扩展，村庄被迫整村移民。再后来，毁地采煤扩展至牛村镇所在地牛村，而后扩展到教场村，和山西省第六建筑公司在此“会师”。

　　在教场村，挖煤的名义改为“地质灾害治理”。

　　目前，教场村因采煤毁地数是1000亩左右，村民到中央上访4次，和采矿者群殴多次，并无结果。记者来到村庄时，两位老者告诉记者，他们已经心灰了。

　　为什么村民必须卖地给挖煤的？村民告诉记者，事实上是不卖不行。挖煤的公司挖着挖着，就挖到你地界了，挖塌一块或堆上石头，你就不能再种田了。教场村的煤田价钱是每亩6万元，被渣土覆盖损毁的耕地，是每亩2万元，其中村委拿1万元，自己得1万元。山西六建和华通路桥在曲曲城、教场村等村庄买得的“煤田”，又大量高价转手给另外的盗采客，价钱是每亩25万~38万元不等。

　　晋东地区另一个以工程建设名义狂采煤炭的“重镇”是平定。但记者赶到平定县采访期间，却非常“不巧”：几个煤贩子告诉记者，因近期平定县进入“换届期间”，几乎遍布锁簧、张庄两乡镇各个沟岔的盗采点都停了。据称是“刚刚接到有关部门招呼，统一停工”。谷头、梨林头、北庄等村庄田地里都是大坑依旧，但不见人影。不过暂停的采矿点都保持随时复工的姿态：道路封堵防止外人进入，某些地方有人值守，有的正用大型机械整修运煤通道。

　　唯一开工的是张庄镇张庄村南沟岭。张庄村一个村子有两大盗采浅层煤矿点，一处叫北井沟——即2010年9月30日《焦点访谈》揭露的福建人洪平所开“高效农业园”，另一处距“农业园”二三华里，叫南沟岭，已经盗采两年，借用昔阳县北坪煤业的“牌子”，由张庄本地人陈某等人开采。张庄村民告诉记者，当去年洪平的“农业园”被整顿停改之时，一沟之隔的南沟岭仅仅是改为深夜生产，从未停工。

　　以工程名义大肆开采

　　由于露天盗采浅层煤需要挖毁整村的土地，阳泉地区应有总数不低于10万的农民为此失去生活之资。大规模村矿冲突、警民冲突在阳泉市的盂县、平定二县时有发生。平时发生的黑势力殴打村民等小规模暴力事件数不胜数。在盂县牛村一个老村干部统计的小本子上，记者见到，至少在2010年有25位村民被殴打致伤。纠集黑恶势力殴打不卖地的人或敢于上访的人，然后托“中间人”出钱疗伤，“杀鸡儆猴，挫伤民气”，是盗采公司最经常使用的手法。

　　阳泉市准许建筑工程公司盗采浅层煤进行了这么多年。在公开应对社会公众、应对媒体的层面上，地方政府却并没有为此类盗采寻找到更好的应对策略。比如平定县和盂县的国土部门工作人员，面对央视和央广采访时，即便面对着几十丈深的大采煤坑，依然只能硬着头皮称那是“高效农业园”或“垃圾填埋场”。

　　截至记者发稿时止，华通公司及阳泉市盂县、平定相关政府机构人员并未接受记者采访的要求。

　　延伸阅读

　　晋东煤矿乱象源头

　　在山西大量的福建籍商人以“承揽土方工程”名义疯狂盗采浅层煤，整个盗采工程则以“新农村建设”、“治理地质灾害”、“治理河道”、“复垦土地”、“小流域治理”、“煤层自燃灭火”、“旅游开发”、“兴建高效农业园”、“建设垃圾填埋场”等名目在各级政府报批备案，获得公开支持。政府以批准工程建设的方式默许盗采矿产。至2008年前后，仅福建籍（以福清为主）商人在山西非法采明煤的、有较大矿点的就有84家，其中以“地质灾害治理”名义挖煤的42家，以“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名义挖煤的39家，以“旅游开发”名义挖煤的3家。

　　2008年8月，山西省政府办公厅发出《紧急通知》（122号文）叫停这一做法，但基于巨大利益形成的政商同盟已经无法刹车。据记者近日调查，也就是在2008年“122号通知”之后，以阳泉市盂县郊区、平定为主，南及昔阳三都、李家庄，北到五台白家庄一带的晋东地区进入更加颠狂的“地方政府批准、支持，工程单位公开盗采”状态，并且持续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