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1年,中国故事的一座富矿
http://msn.finance.sina.com.cn 2011-10-13 06:38 来源: 时代周报意大利哲学家克罗齐曾有名言“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在辛亥革命一百周年纪念日,重温斯言,还可为之下一转语:当代史是最扑朔迷离、机关百出、难以窥见实情的—那么,又如何洞晓百年之前辛亥中国全貌?
这个资讯的时代,种种晚清民初的细节、逸闻,被研究者不厌其烦地淘出来,在在证明了历史事实的无限丰饶及历史理论的相对贫乏。譬如,1911年,也许是袁世凯,而非孙中山,更接近于汉族士绅们的众望所归;另外,这场革命在草根民众与军队底层中的动员力量,也许受赐于兴汉排满的热情,比共和立宪的理论重要得多;再有,不当忽略的是,1911年的变局,从法理上看,清廷是逊位而非被武力推翻—不少史家们每讲述到这里,总要顺带剖析袁世凯的机心,似乎此际历史的关节,全是老官僚的计谋。然而,就大关节、大眉目看,辛亥革命其实是社会与民族的大和解。然而,直至今天,我们到底还是在用“革命”两个字来命名1911年的大事件,这自然也关乎后来潮流风气的转移与选择。革命才是20世纪历史叙事中的强势话语。
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和当代史一样,难以超出其外求其确解。长期以来,历史教材却仅为人展现一个上帝诉说式全知全能的视角,对历史的一切私人解读,可能被视为对现实的背叛或不合作。然而,在多数公民可以自由国际穿行和使用搜索引擎的当代,我们宁愿将历史视为开掘不尽的富矿,应当有无数相反相成的观点,像火星遇硫磺一样喷射出来。读史应当使人明智,至少使人宽容,而不是使人瞌睡,或源源制造出现实的辩护士。
所以,我们宁愿承认,我们其实并不真正了解辛亥革命—如同不了解当代的诸多新闻真相一样。不过还是有些侧面的思考,也许值得一提:
第一,辛亥中的革命者们借民族主义的号召,终止了清政权,但并未完成光复固有文化的使命。惠州起义、黄花岗起义以至武昌起义等一系列暴力革命,之所以受到民众士子的同情及支持,以其深符明末清初以来不绝如缕的民族自立诉求的伏流。武昌起义后,鄂军政府以黄帝纪元(中华开国4609年),檄文开宗明义:“夫春秋大九世之仇,小雅重宗邦之义,况以神明华胄,匍匐犬羊之下,盗憎主人,横逆交逼,此诚不可以一朝居也。”在文化上主张规模古义的南社,一度是民初革命党人最重要的文宣队,民初政治精英“文武经纶,俱出其中”(柳亚子语)。但辛亥革命成功后的民国,行政与教育大开西化与平民教育之门,很快演出了诡谲一幕:民族主义者协助革命党人成功倒满,而儒家文化壁垒却因之崩溃得更快:才几年,包括变革文体、废除汉字在内的声音,便甚嚣尘上。对于期待“复我皇汉,还我自由,家国两尊荣”的民族本位主义者来看,无疑是个大失落。
第二,宪政本是共和一大鹄的,可是碧血黄花换来的共和,宪政推进仍是步履艰难、进一退三。其实,早在清宣统三年九月十三(1911年11月3日),摄政王载沣就率诸王大臣,在太庙宣誓确定立宪政体,颂布了《宪法信条十九条》,比中华民国《临时约法》尚早五个月。可见宪政在百年前,就已是包括满洲权贵在内各种政治势力的共识。但告别帝制后,共和政体如何推动宪政,不使之为暴民和大力者所挟,多数人并无认识。十年“文革”间,一些国家领导人欲求为一庶人自保而不可得,坐实了宪政之痛。末代帝制不及立宪,中华民国亦无法“速成”宪政—须知欲达宪政之任重道远。
第三,后帝制时代的政治伦理,仍远未符于文明社会的通则。辛亥革命“成果”据说是得而复失的,原因或谓“中国资产阶级无论在政治上或经济上都很不成熟”。而1911年之后的中国,确实驰入了强力政治的轨道,任何试图阻拦或永久驾御这列火车的风流人物,都一个个被甩了下来。此际,执政党的伦理、自律与他律便更为关键—它能否不悖宪法,并符合社会演进与自治的潮流,就如帝制时代天子的精神与身体,关乎国家气运。在辛亥革命的时代,对于当权者或执政党最致命的诱惑大抵是:将金钱、武力、舆论的组合,看做天下无敌。辛亥故事最惊心动魄的后记,果然就是袁世凯从华盛顿沦为王莽,这便是因为他低估了人心与道义的力量,以致反叛发生在肘腋之间。
无论如何,1911年是值得中国人一再记忆与讲述的一年。这一年的故事要素包含了枪杆子、政权、一个受压迫的古老民族沉默了两百多年后的报复、一个由强悍而孱弱的皇族的失落、一个文明古国进入现代社会的种种不调……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是的,辛亥年的故事仍未结束,我们至今分享着当年各个阵营中政治遗产的变体,无论进取,无论保守;亦有枪声,亦有和平;不仅光荣,不仅失落。
本报编辑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