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们难以享受带薪休假

　　——专访《中国旅游报》社总编辑高舜礼

　　《职工带薪年休假条例》未能得到很好的贯彻，关键因素有两个，一个是文化、观念和意识的问题；第二是制度执行力的问题，要保障带薪休假的落实，很大程度要寄希望于对用人单位的考核

　　文｜中国全面小康研究中心 苏枫  实习记者 王悦

　　“休假权不是谁恩赐的，应该是每个人都要争取和维护的！”这是高舜礼，《中国旅游报》社总编辑、国家旅游局综合协调司前副司长在接受《小康》专访时反复强调的一句话。

　　根据《职工带薪年休假条例》，累计工作已满1年不满10年的职工，年休假5天；已满10年不满20年的，年休假10天；已满20年的，年休假15天。国家法定假日、周末休息日不计入带薪休假的假期。

　　你，今年休假了吗？

　　根据《小康》调查，只有三成受访者“每年享受”带薪休假，有21.8%的受访者虽然符合享受条件但从没享受过带薪休假，另外有26.3%的受访者“偶尔享受”带薪休假。

　　高舜礼曾参与休闲度假、黄金周政策的研究制订，是此方面最有发言权的专家之一。他认为，带薪休假——政府有责、单位有责、人人有责。

　　文化问题＋执行不力

　　《小康》：您认为影响带薪休假制度落实最重要的原因是什么？

　　高舜礼：带薪休假关乎每个职工，关乎千万家庭。作为平抑黄金周出游高峰的调节措施，带薪休假曾一度为人们看好，但受文化传统、社会观念、工作制度等制约，《职工带薪年休假条例》出台三年来未能得到很好的贯彻。

　　我认为，影响休假的相关因素虽然很多，但关键有两个：第一是文化问题。这个文化不是泛化的，也不是专业性的，而是深入民族骨髓、代代传承不息、深刻影响群体意识的巨大隐形力量。例如，每逢春节，家人都必须团聚过年。届时，无论是天南海北、富贵贫贱、男女老幼、假期长短，都要潮水般奔往各自的家，目标就是过一个团圆年。正是受春节文化的支配性影响，每逢年关，无论工作多么忙，人人都要挤时间回家，再吝啬的领导也会网开一面，放你的假，多发点儿钱，否则就会被视为不近人情的异类。

　　对此，外国人是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的。其实，欧洲国家能够很好地实行带薪休假，就是因其有根深蒂固的休闲文化。我们与其存在的天壤之别实质就是这种文化的差距。假若全社会都能像对待过年那样对待带薪休假，恐怕这个问题早就不在话下了。

　　影响休假的第二个因素是制度执行力。在欧洲国家，对带薪休假贯彻不力的用人单位要付出沉重的补偿代价，高昂的违法成本促成了制度的贯彻施行。在我国，由于对此类违法行为缺乏明晰的处罚标准，加上职场人士往往存在种种担忧，所以大家虽然心有怨气，但还是得忍着点儿，这就形成了现在“民不告、官不究”的局面，最终导致了制度形同虚设。

　　《小康》：局面已经形成，您认为现在保障带薪休假的落实，最应采取的措施是什么？

　　高舜礼：很大的希望要寄托在对用人单位的考核上。要真正将职工带薪休假的落实情况纳入同级机关事业单位的年度考核、企业单位的企业社会责任体系，并争取考核出一个结果，以此督促带薪休假的彻底落实。

　　确保带薪休假的全面实施并非易事，就是一些经济发达国家也未能把它落实好。去年，我在澳大利亚与TTF(旅游与交通论坛Tourism & Transport Forum)的人士交流，据其介绍，澳大利亚除了公共假日外，职工每年有不少于四周的带薪休假，休假者还可另外获得相当于平时工资17.5%的奖励工资。但由于受到就业压力或工作离不开等因素的影响，带薪休假贯彻得并不太如人意。为此，澳大利亚政府最近推出了一项“没有假期，就没有生活”的计划，大力倡导和鼓励公民休假。

　　暂不必期望全国性节假日统一恢复或增加

　　《小康》：根据我们的调查，影响带薪休假落实的几大障碍中，受访者认为排名前三的分别是“政府人事、劳动保障部门没有主动监督检查”、“工作忙，没时间休”、“企业追求经济效益，员工休假能省就省”。请问您如何看待这个结果？

　　高舜礼：影响休闲的几个要素包括：钱、闲、观念。金钱与时间常常被强调，观念常常被忽略。带薪休假落实不好的一个很重要原因是休闲的观念有问题。最近有媒体介绍了欧洲人的带薪休假情况，似乎假期都比我国长，休假也落实得很彻底，即使在债务危机的阴霾笼罩下，老百姓还是雷打不动地外出休假。这巨大的反差，怎能不触动国人敏感的神经！

　　我们要贯彻好带薪休假，需要营造休闲文化、休闲观念、休闲意识。要把它逐步塑造成类似春节文化这种必须坚持的东西，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目前在机关、事业单位和大型国企，休假主要靠自己控制与调节。“领导都没休，我为什么要休？”——这种思想在机关很突出。我们的一些领导，上下班的概念不清晰，没有明确的上班和休息时间的区分，傍晚吃饭应酬完了可能还回办公室工作，部下一班人等也要陪着。

　　带薪休假贯彻不好，也有部分的职工方面的原因。职工自己应该更多地、理直气壮地去维护这个权益，这对优化整个休假的大环境是有好处的。休假权不是恩赐的，应是个人自身不懈争取和维护的，不能指望国家一纸法令就可轻松休起假来。带薪休假政府有责、单位有责、人人有责。不要简单地认为不休假是为单位做贡献了，从整个公共群体的角度看，你的行为可能影响群体性休假制度的贯彻！

　　当然，在个别的私企，争取休假可能会意味着你想离职。因此，政府更加需要加强对用人单位的考核，保障私企职工的休假权利。

　　《小康》：现在舆论对增加长假期的呼声很高。您对黄金周制度做过较多研究，您对中国现行的假日制度怎么看？

　　高舜礼：假期问题从来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2001年，中共中央办公厅和国务院办公厅联合下发过一个全国性节假日的通知，要增加全国性的休假日，需要报经中央或全国人大批准。假日也与中国现阶段的劳动生产力、国民福利水平密切相关。中国现在的法定假日加上周末已达115天，职工另外还有5～15天带薪休假，已经达到中等发达国家水平。如果通过各部门、各地政府的强力推动，加上公众休假意识的不断强化，带薪休假有望逐步得到贯彻落实，职工个人可以自发构建自己的“黄金周”、“黄金旬”，而不必再期望全国性地统一恢复或增加。在此方面，制度层面的保障很重要，每个人休假意识的强化也很重要。

　　《纲要》助推国民休闲事业

　　《小康》：从1997年开始酝酿到现在，《国民旅游休闲纲要》(以下简称《纲要》)年底有望出台。《纲要》产生的背景是怎样的？《纲要》将对中国休闲产业产生什么影响？

　　高舜礼：《纲要》整个酝酿和编制的过程大致经过了五个阶段，最初概念的酝酿可追溯到15年前。目前，已有广东、江西、山东三省出台了类似《休闲纲要》的文件，其中，山东省的《山东省国民休闲发展纲要(2011－2015)》今年7月31日由山东省人民政府发布，全文5800字。这是在一个重要时期发布的一个重要文件，某些方面也透露了国家《纲要》的政策动向。

　　《山东省国民休闲发展纲要》有非常多的亮点：

　　1.强调政府的作用，对政府在推动休闲发展，尤其是公众基础设施建设与公益性休闲方面提出了很多具体要求；

　　2.综合调配资源发展休闲，统筹城乡，普惠全民。强调关注农村、弱势群体(如残疾人、老年人)的休闲生活；

　　3.发行“好客山东国民休闲卡”，凭卡参加休闲活动可以相应获得便利和价格优惠。

　　《小康》：从三省休闲纲要的内容看，国家《纲要》的出台将对普通城乡居民产生什么影响？

　　高舜礼：第一，休闲的事情原先没有部门管。《纲要》将明确休闲工作的主管部门是国家旅游局，同时建立了协调推动休闲发展的组织机构，各地旅游局一般被作为各地政府领导休闲工作的办公室。

　　第二，休闲属于民生领域，关乎城乡居民的生活品质、生活方式，《纲要》的制定出台将使政府从原先重视抓经济，转变到更加重视抓民生，有利于更好地落实科学发展观。

　　第三，休闲是前景广阔、潜力无限的新生事物，经济越发展，人民越富裕，国家越发达，休闲的需求必将更加强烈。

　　一个国家既要建设硬实力，也要打造软实力。对老百姓来讲，收入是硬性的发展要求，休闲生活则是软性的发展要求，代表一个人真正生活质量、生活品质、生活品味的要求。从比较大的方面讲，制定《纲要》，对我们每一个人的全面发展，对中华民族的科学发展是有很大意义的。

　　《小康》：“十二五”期间，我国休闲产业的发展趋势是什么？

　　高舜礼：“十一五”期间，我国的休闲发展进入了一个快速起步阶段，休闲理念、休闲生活、休闲业态都快速发展，出现了一些休闲发展的大省，一批著名的休闲城市和很多休闲市县、城镇、乡村。根据2011年《中国休闲发展报告》(《休闲绿皮书》)，2010年，我国居民休闲消费中最核心部分的规模是2.2万亿元，比2009年增长29.4%。

　　按照我国整体的发展战略，2020年，将实现人均GDP翻两番和基本实现小康目标，这将为休闲产业的发展提供更加有利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