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叫板

　　夏晓柏 彭立国

　　“微博(http://weibo.com)叫板县委书记”的省纪委干部终于现身，他叫陆群，是湖南省纪委预防腐败室的副主任。

　　“我十分感谢我所在单位的领导对我的理解支持，没有就这个事情给我施加压力。”陆群10月25日向本报记者表示，在事情调查过程中，省纪委相关主管领导曾当着他的面给长沙县委书记杨懿文通过电话。

　　陆的公开现身，使得这一持续近一周网络事件受到新的关注。10月20日，陆群在他的微博中指称，湖南长沙县公安局与房地产建筑商江苏南通三建勾结，将前来讨薪的多名民工诱捕和殴打致伤。

　　“如果经公正调查证实民工诉求不合理，我将立即辞职以谢天下。”陆群在微博中表示。他同时反诘长沙县委书记杨懿文、长沙县公安局长曾卫国，“你们敢说‘如果这些民工的诉求合理，我立即辞职以谢天下’吗？”

　　这位纪委干部以“御史在途”作为自己的微博网名。御史是中国古代负责监察政府官员政绩和风纪的官职。

　　“不瞒你，这些民工里有很多是我的家乡人。”陆群告诉本报记者，“这些老乡在讨薪过程中辗转找到我，向我反映情况并求助，我这么做完全是出于对弱者的同情。”

　　为什么要通过发微博这种打破体制内官场常规的另类方式来帮助民工维权？陆群的回答是：也尝试过通过各种常规途径向多个有关部门反映此事，但“没有结果”。这促使他决心打破常规，运用现代网络工具来叫板长沙县政府。

　　缘起讨薪案

　　此事的缘起，是今年年初的一宗薪酬纠纷案。

　　2010年10月，位于长沙县暮云镇的怡海星城房地产项目的承建商——南通三建，将该项目二期的104栋、105栋、109栋的施工劳务，分包给湖南建帮劳务有限公司，后者又将木工等部分建筑劳务分包给了何太雄等人。

　　何太雄向本报介绍说，他从老家新化带来30多位民工。当时建帮劳务的经理叶连生向何承诺，由其与另一支工程队承揽109栋总共18层的木工活，预计4个多月可以完成。

　　2011年1月27日，在完成10层的木工活后，民工回家过春节。2月7日正月初五，何太雄接到叶连生手下工作人员电话，要他在2月12日带人回怡海星城工地做事，于是何召集50名民工，在12日租车赶到长沙工地。

　　“在工地等了6天，直到正月十六工地才开工。”当事民工之一的李洪永说，复工后，他们对109栋进行了3天拆除模板的工作，准备为完成剩下的8层木工活做准备。

　　但此后，南通三建要求何太雄暂停109栋的施工，等电话通知后再复工。

　　“御史”叫板

　　到了3月底，何太雄发现，109栋第11-18层的工程业务已被包给一支来自贵州的工程队，自己被清退了。

　　何太雄与南通三建交涉，要求给予自己8万元的损失补偿。此后，在当地劳动保障部门协调下，南通三建愿意补偿5万元，但何太雄拒绝接受。

　　“我们做到第十层，前期投入了14万，现在拿到手的只有春节前发的6.9万元工资，这时不让我做了，我会亏7万多元，如果只补偿5万，再退还1万元质保金，那还得亏1万，这还不包括耽误我几个月时间的损失。”何太雄表示。

　　3月30日，双方再次协商。长沙县劳动局方面出示一份材料，上面显示南通三建已于2011年1月21日与建帮劳务终止劳务合同协议，并结清了全部工程款。因此，何太雄不能再找南通三建讨薪。

　　“1月21日还是春节前，我们还在施工，那时怎么没听说南通三建与建帮劳务终止合同呢？”何太雄说，直到今年8月，建帮劳务还在为南通三建提供劳务服务，因此他认定这是一份造假协议。

　　按照何太雄的说法，当时劳动局工作人员还拿出一张带有“恶意讨薪”内容的证明，要何太雄在上面签字，说签了字就能拿到5万元补偿。何拒绝，双方再次不欢而散。

　　那一天的事

　　多次协商不果，4月10日，何太雄在怡海星城项目部贴出字条，扬言如果次日上午之前再不给合理说法，他们将对109栋的施工塔吊拉电闸。

　　之后，“合理说法”未出现。于是，4月11日上午9点多，何太雄之妻陆美凤带人来到怡海星城工地，将109栋的施工塔吊的电闸拉下，使得109栋的施工中断。

　　拉闸后半小时，南通三建项目经理朱丕章带人赶到，与民工们发生肢体冲突。此后，暮云镇派出所干警赶到，控制了事态。

　　“派出所的人要我到南通三建项目部去协商解决工资发放问题。”何太雄说，来到项目部后，按何太雄的说法，暮云镇派出所一名警号018333、自称所长的警官要他电话召集所有民工前来核实工资。何于是打电话将30多名民工叫到项目部来。

　　李洪永回忆，民工们来到项目部后，干警很客气，给他们发烟抽。但很快，项目部的大门被关上，10来分钟后，外面警笛大作，4辆警车驶来。

　　何太雄描述称，“近30名警察冲进会议室，见人就打，有的用警棍，有的用脚踢，有的用拳头，除了部分民工逃出去外，多数人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殴打。”

　　陆美凤说，自己身上有大大小小30多处伤痕，她并向记者出示了显示她左手臂留有青紫印记的手机照片。

　　何太雄说，之后多名民工被拉到防暴警车上继续殴打，前后持续1个多小时。在长沙县公安局治安大队，他本人又再次受到殴打。

　　此后，何太雄受到10天拘留的处罚，陆美凤等4人被拘留5天。

　　“长沙县城到暮云镇即使开车走高速，也要45分钟，怎么民工们进会议室十多分钟防暴警察就到了，应该是早有预谋。”陆群也认为公安局是在“诱捕”民工。

　　为求证何太雄所言，记者先后致电南通三建项目经理朱丕章和建帮劳务叶连生。前者称：“我们没有打民工，是民工打了我，我们也没有欠他们钱，他们无理取闹”，而后者的电话已停机。

　　长沙县委宣传部外宣办工作人员则告诉记者，有关此事以长沙县公安局10月23日在县政府官网上发表的回应为准。

　　这份回应陆群“叫板”的情况说明称，长沙县警方当时出警、处置是因何太雄等人多次非法强行阻扰施工所引发。在4月11日拉电闸之前，何太雄等人在3月14日、3月27日就曾先后组织20余人到怡海星城工地“闹事”。4月11日当天“长沙县公安局对南通三建公司工地阻工报警进行出警、处置是正当执法，长沙县公安局对何太雄等人裁处治安处罚是依法、正确的”。

　　对于何太雄等人反映的被防暴警察殴打的情节，情况说明中未作解释。

　　为什么“另类”？

　　在4月11日的事件之前，陆群就已介入这一纠纷。

　　“何太雄这些民工里有很多是我的家乡人，当时他们辗转找到我，向我反映情况并求助。”陆群说。

　　按陆的说法，他一开始也试图走体制内的常规途径解决问题。“这半年里我已用尽各种体制内的办法。”

　　他找长沙县委书记杨懿文反映情况，“希望他关注这个事，特别要防止公安部门的乱作为。”但没有结果。之后的4月11日，仍然发生了民工们所反映的殴打事件。

　　陆群还和长沙县纪委、劳动局、公安局、建设局的人都接触过。结果，“多数部门都虚与委蛇。”陆群说，“他们在谈正事前都先要把农民工这个群体贬斥一番，而很少有人同情农民工的处境。”

　　在事情调查过程中，陆群甚至还动员了自己单位的领导出面。省纪委相关主管领导曾当着陆的面给杨懿文通电话，进行协调，“杨当时满口答应，说随时可以进行沟通，但没想到最后出来这样一份歪曲事实、不负责任的回应（指长沙警方10月23日情况说明）。”陆群说。

　　陆群也劝说过何太雄他们通过申请劳动仲裁、上访、提起诉讼等方式维权。作为纪委官员，对于体制内处理此类案件的程序轻车熟路，并有近水楼台之便。

　　但身在官场的经验告诉他，这些体制内按部就班的途径耗时长，成本高，而且收效甚微。陆群说，他曾就一拆迁户补偿款被侵吞去某乡政府调查，约了乡党委书记见面，结果他在前门等，书记一散会就从后门溜走了；他曾连续9年关注一个老人的冤案。每当这个老人想走极端时，“我都劝诫他理性文明上访上诉，相信真理和时间的力量，但真理却离这个可怜的老人越来越远”；

　　这使得他最终选择了非法定的反常规渠道。

　　“我有很多方式和渠道来反映这些问题，比如保密ID发帖，或是寻求媒体介入。最后我想到了微博。”陆群说，“我的目的并不是要把谁怎么样，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给长沙县政府敲一个警钟，促使他们查找问题、改进工作作风。”

　　让陆群庆幸的是，“我单位的上级领导对我比较理解，没有为这事给我压力，还给我提了一些建议，主要是要我注意方式方法。”

　　而事实是，即便用上了这些反常规手段，陆群迄今仍然没有获得令他满意的结果。他看到的只是长沙县警方10月23日的那份情况说明。“这完全是捏造事实，欲盖弥彰！”陆群25日上午针对长沙县公安局的说法向本报回应说。

　　谈到自己下一步的打算，他表示：“我将呼吁媒体彻底调查这件事情，还原事实真相，适当的时候我会用法律武器为民工们维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