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会好吗
http://msn.finance.sina.com.cn 2011-11-04 01:13 来源: 第一财经日报蛰伏三年,雕塑家向京以14组作品向世界发问:“这个世界会好吗?”这一终极的开放式疑问,体现着一位女性艺术家对“处境”的探索与思考
周舒 周渊
与那些极为活跃的艺术家相比,雕塑家向京每三年才办一次个展,频率偏低。这一次,她将自己累积了三年的作品放在今日美术馆展出,并设定了一个开放式的疑问主题:“这个世界会好吗?”
和大多数当代艺术展一样,这场展览展期很短,甚至有些匆忙。对此向京有些无奈,“我的展览已经是今日美术馆今年时间最长的个展了。其实这反映了艺术生态的恶劣,北京这么大一个文化都市,有这么多艺术家和这么庞大的艺术行业规模,但能够做的当代艺术展览特别少。”下一场巡展会在什么时候,会在哪里举行,她还没有决定。
除了头脑里排得满满的雕塑作品想法,向京也是跨界达人。她与同为艺术家的丈夫瞿广慈共同创立了品牌“稀奇”,卖限量艺术品,也帮朋友设计时尚杂志的封面。她看上去纤瘦而温柔,骨子里却气场强大。“这个世界会好吗?”里既有拗出各种造型的杂技,也有眼神温柔的动物。关于这两个系列的14组雕塑作品,向京在工作室接受《第一财经日报》专访时,如此阐述自己的想法:“这些其实都是对人的处境的思考。”
第一财经日报:你以前的作品总给人一种“自言自语”的感觉,“这个世界会好吗?”却有一种要和人们交谈的感觉。在选定主题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向京:“自言自语”,可能早期有一些吧,但不能这么简单概括。如果一定要这样说,我觉得可能更多带有一种女性自我审视的形态在,这种方式的创作在于确认自己的存在:我在,并且是以一个女人的形态存在。这样的一种确认、一种对存在感的追究,不仅仅属于我,也属于所有人,可以分享,也可以成为一个共同话题。
“这个世界会好吗?”,我是想更深入或角度更大地讨论“人”这个话题,就用提问的形态把所有人都带进来了。
日报:这个想法大概是什么时候产生的?
向京:2008年我做《全裸》个展的时候,其实已经在想这个问题了,就好比我在做“这个世界会好吗?”的时候,我已经在考虑别的计划。这其实是在激励自己,你不能太慢了,你的思考要拼命往前跑,但你的肉体又不得不停留在具体的工作上,你必须把它做完。其实每一次创作都有一个线索或者范围,而这些线索有时候会变成无数个线头,有无数的可能性。真正落实到做的时候,你必须砍掉很多想法,因为你肯定要把自己的想法更系统、更清楚地表达出来,才能引起别人的回应,让人介入到你的想法中来。
日报:你为了展览也征集了很多“这个世界会好吗?”的答案,有没有印象特别深的回答?
向京:有几百个答案吧,最深的?不好说。这个展览本身就借了梁漱溟先生晚年的口述:“这个世界会好吗?”这么一个提问。同样的问题,可能几百年前就有人想过,但你发现对这个问题的追究始终还是在,所以回答也是千奇百怪的。
其实没有一个人的回答是非常特别的,总体说来可能就是两类,一类说肯定会好的,一类说肯定不好。那这个问题有趣的点在哪里呢,我问的都是人,这个问题的主体也是人,他一定是从人的角度来回答的。他说好,就意味着他觉得自己会好,或者世界一定会变好,只要我努力做;如果说不好,可能就是他带着对人类的自省在反思。这个问题好在它最终还是回到人的层面去回答的,这也就符合了我对这个问题提前的设定,就是希望回到人自身的反省,或者人对自身处境的观望。
日报:为什么会以“杂技”和“动物”两个系列来表现这个主题?
向京:因为杂技是技巧性的东西,我们都知道杂技是怎么练就的,那个过程是不正常的、扭曲的,违背人的基本形态。我只是想拿杂技去指示人在这种观念中的处境,或在社会中的处境。因为人必须和一个大的团体产生关联,成为团体的一部分,而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就像扮演者,不得不去扮演一个角色,不能失手,因为这关系到全局。你在其中,也需要那个关系,所以你就在那里了。我觉得杂技就是技术性的、异常的表演方式,不管多么扭曲、多么不可能存在,你都会觉得是合理的。而且我确实在这个系列里做了几个根本不可能发生的动作,但你在看的时候不会觉得任何不舒服,就像看杂技的时候一样。
讲动物反过来也是讲人,讲人的本性、人的自然属性。杂技可能相当于人的社会属性。我只是想说,在那个环境里,人会吃掉对人性的关照。很多人都喜欢动物,当你看杂技看得不舒服了,再去看动物的时候,它们会让你有很多情感,感到很温暖。
日报:对,尤其是那匹马,感觉特别温柔。
向京:都是。我做的几个动物都是特别温柔、无伤害、平和的,甚至有点悲伤。动物是善意的,人性是非常叵测的。任何一个人都是如此,再善良的人,内心也有黑暗的沟壑,谁知道呢。当然也恰恰因为这一点,人性不能过于放纵险恶的部分。我希望能有一个善的东西存在,哪怕只是确认一个方向。大部分人都会对动物更有感觉,说它们很好看,眼睛温柔,所以我觉得人的内心还是向善向美的。
日报:我看你在几年前的访谈中曾提到,“艺术是不是能让世界变得更好”这个问题。
向京:我特别不确定这个问题,甚至我最大的怀疑也来自于此。艺术的价值究竟在哪里?这绝对像一个信仰,相信艺术能改变人,带给人幸福——以前我气场强大、有信心的时候,多半会说这样的话。但当你个人的价值得到比较大的实现之后,你会很纠结,因为艺术家这个职业特别容易让人满足,一旦成功了,获利了,画卖得不错,住好房子开好车,你就会觉得满足。即使没有这些,你做了一件自己喜欢的事,你的生活方式让你觉得很自由,那其实也就实现了自我价值。艺术家就是这样的职业。
但我经常会怀疑,除此之外呢,真的会像我想象的那样吗。有时候我看到一样东西特别喜欢,或者看了一场演出特别感动,它会点醒你,好像你一直蒙在鼓里没有被打开,当打开的时候你会觉得多么令人激动。艺术是那么的有力量,触动人,或者还原你最基本的形态。有时候我也觉得,不知道自己能在艺术里再做些什么。我总是希望做得更多一点,走得更远一点,从以往的方式里走出来,进入新的艺术状态。我一直都很想改变,只是以前没有那种能力,能量聚集不起来,你没有很清晰的看法,只是朦朦胧胧依赖一些经验以及和你相关的一些部分。但当你一点点长大,你可能会更多地跟世界发生一些关系,你会看到一些更本质的东西,也许通过你的所作所为就能改变。
日报:那你肯定也不会关心自己的画在市场上是怎么样的。
向京:我关心不动,这真不是个人能掌控的。它本身是一个商业行为,肯定符合商业的道理,不是个体能控制的。艺术家就是这个产业链里最纯净的生产力,你首先是产出作品,安分地做好自己劳动力的角色,而且你最主要的任务就是产生好的艺术品。市场上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所以我觉得与其去关心、控制市场,还不如控制你自己的作品,这才是你的本职工作。简单来说,好作品就是硬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