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城市浮世绘

　　继《巴黎，我爱你》和《纽约，我爱你》之后，法国制片人艾曼纽尔·本比将下一个筹拍目标放在了上海

　　徐佳

　　记者 发自上海

　　下午三点，和平饭店咖啡厅内。法国人艾曼纽尔·本比穿一件黑色连帽夹克，倚着窗，变换各种姿势，不时起身与摄影师沟通，调整角度，并仔细查看镜头中的自己。

　　接过记者递上的名片，艾曼纽尔立刻显露出身为制片人的职业敏感，“你是财经日报的，那我要跟你好好聊聊。”

　　中国人并不熟悉艾曼纽尔这个陌生的法国人。但他负责制片的《巴黎，我爱你》和《纽约，我爱你》，却是盛行于文艺圈的著名影片。这两部电影分别云集了几十位不同国籍的著名导演和演员，每位导演分别在5分钟的长度内拍摄短片，讲述发生在特定城市背景下的小故事。这些浮世绘一般光怪陆离的故事，关乎爱，关乎城市，也关乎不同阶层小人物的内心。

　　艾曼纽尔将这种短片集定义为“爱之城”系列。他的下一个目的地，是上海。2009年，这位法国制片人把家从巴黎搬到了上海。在安福路的一家咖啡馆外，他指着一栋高楼说：“这是我在上海的家。我把妻子带来了，我的女儿就在附近一家幼儿园。”他递给记者一张名片，上面印着一个俏皮的中国名字——灵光。

　　6年磨出的“巴黎”

　　艾曼纽尔在上海的日子简单而重复。起床后喝杯咖啡，送女儿进幼儿园，然后坐在电脑前，发邮件给全世界的著名导演，邀请他们加入《上海，我爱你》的拍摄计划。更多时候，他会打电话给中国的电影投资人，询问他们是否有投资意向，并要求面谈。闲暇时，他会关注中国电影，“侯孝贤、王家卫、冯小刚的我都看过。”

　　“作为一名独立投资人，我对《上海，我爱你》的想法是——纯中国投资，全世界上映。”但在中国拉投资似乎并不容易，艾曼纽尔四处碰壁的情况像极了《巴黎，我爱你》的筹拍过程。

　　2000年，初出茅庐的商学院毕业生艾曼纽尔从摄影师朋友崔斯坦那儿听到了一个绝妙的点子：由20名法国导演各自讲述一个发生在巴黎20区中某1区的爱情故事，并将它们剪辑成一部电影。两人迅速展开统筹工作，艾曼纽尔的任务是向数十位法国导演发出拍摄邀请，但得到的答案却是，“巴黎有什么好拍的？”

　　彼时的艾曼纽尔并没有一份拿得出手的履历。他只做过4年助理制片人，仅有一部独立操作的伊朗小成本电影。在巴黎电影圈，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名小卒。好在那部伊朗电影入围了威尼斯电影节，艾曼纽尔得以借助在国际电影节上的频频露面，慢慢积累了一些人脉。“我向法国之外的导演和投资人抛出了绣球，他们对巴黎倒是兴趣浓厚。”

　　第一个爽快点头的是美国导演伍迪·艾伦，但第一个实干家却是拍过《罗拉快跑》的德国导演汤姆·提克威。

　　“《巴黎，我爱你》的模式太新，投资人对短片集的形式又缺乏信心。资金迟迟不到位，开机日期也就一天天拖延了下去。”2002年夏天，急性子的汤姆·提克威坐不住了，“我自己垫钱先拍，你以后再还我。”他扔下一句话后，就迅速策划了一个发生在圣丹尼区的故事，讲述双目失明的男孩和怀揣着演员梦的美国女孩间的故事，女孩由娜塔莉·波特曼主演。而这个故事日后竟被大多数影迷评为《巴黎，我爱你》的20部小短片中，故事最精妙、剪辑最复杂的一个。

　　正是汤姆·提克威的第一部短片，拉投资的过程才逐渐顺利起来。2005年夏天，《巴黎，我爱你》正式开机，杰拉德·德帕迪约、沃尔特·塞勒斯、亚历山大·佩恩、杜可风、奥利维耶·阿萨亚、科恩兄弟等19位名导全部到位。两个月后，影片迅速杀青。

　　不断延期的“上海”

　　“之所以能邀请到这么多大牌导演，是因为我只占用了他们很少的时间，并给予他们最大的创作空间。”艾曼纽尔如是说。他对拍摄只有三条要求：48小时内拍摄完成；跑龙套的不要太多；尽量在室外拍摄。这每一步“都是为了控制预算”。

　　将《巴黎，我爱你》的模式带到上海，艾曼纽尔明显有些水土不服。“既然是纯中国投资，为什么需要你来制片？”这是他经常听到的一句话。2010年，艾曼纽尔曾开了一个小型发布会，宣布《上海，我爱你》将于世博年推出。“这当然是一个最好的时机，全世界都在关注上海。”但因为资金不到位，开机计划最终流产。

　　“有投资人要求，片中的大牌明星必须参与影片的宣传活动。”他遗憾道，“这不是《上海，我爱你》的模式和预算能够达到的。”面对影片的一再延期，他只能日复一日地打电话、发邮件、与投资人约谈；主动参加中国的各式电影节，举办影迷见面会，扩大自己的知名度。今年国庆，他飞到北京，与姜文打了一场3个小时的网球。姜文是《纽约，我爱你》的导演之一，和艾曼纽尔认识了10年。《让子弹飞》拍摄时，艾曼纽尔还特意飞到片场探班。“他是我在中国电影圈唯一的朋友。”艾曼纽尔说，“当然，我得努力认识其他中国电影人。”

　　不久前，SMG确定投资《上海，我爱你》，影片预计明年开机。“可能会在4月或10月，那是上海最美的时候。”艾曼纽尔说，按他的计划，《上海，我爱你》将上海分成10余个街区，每一个街区由一位导演完成，仅外滩就有三处拍摄地。“之所以如此划分街区，那是因为这都是外国导演容易理解的上海。他们不可能在上海住很长的时间，再来体验上海的味道。”

　　他想向全世界呈现一个多元化、国际化的上海。正如《纽约，我爱你》呈现的纽约那样，有犹太女孩与印度商人之间伤感的朦胧情愫；有欧洲画家和茶叶店中国女孩的故事；咖啡店里，老收音机里还放着崔健的《花房姑娘》。

　　“对我来说，上海就像一个小社区，我的活动范围只限制在安福路附近。”艾曼纽尔说。从地铁站出来，顺着乌鲁木齐路一路前行就能走到安福路，短短十分钟，却是两片不同的天地。逼仄的道路，喧嚣的菜市场、包子铺，乌鲁木齐路上透露着浓浓的市井味道。但一靠近安福路，路面豁然开阔，十步一间的咖啡馆，尽是银勺轻碰瓷杯的声音。“中西交汇，华洋融合，这是我眼中的上海。它的魅力因此能够被全世界不同国家的导演迅速感知。”

　　《纽约时报》曾如此评价大牌云集的《纽约，我爱你》，“不是说那些短片不好，而是影片当中的故事可以发生在任何一个城市、任何一个时间以及任何种族和信仰的人身上——那么，纽约在影片中又是什么？”

　　那上海又是什么呢？“一个人离上海太近了，反而会遮蔽他对城市之美的想象。现实永远是美丑夹杂的。但对旁观者而言，这座城市还有许多审美空间。”艾曼纽尔告诉记者，这也是“爱之城”系列可以被复制的原因。“我不仅要拍上海，还打算拍武汉、拍北京，这些电影或许可以成为它们的城市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