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黑茶当红之道

　　郑子语

　　黑茶当红，而成名之路十分眼熟。即便“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湖南黑茶怎么也难逃“抄袭”普洱茶之嫌。有黑茶商家笑称：“普洱茶的最大功劳就是让人知道了不起眼的黑茶。”

　　“压起来咧—把杠抬呀！重些压咧—慢些滚呀！杠压得好呀，脚板稳住动啊。小杠绞得匀呀，粗茶压成粉， 细茶压成饼呀，香茶销西口，好茶治百病呀……”

　　一人领号，多人应和，若干个汉子一边喊着踩茶号子，一边抬脚上阵，合力踩制“千两茶”，茶气漫延，场面壮观。千两茶是湖南黑茶的代表之作，“踩制”是其传统制作方法中最重要的一道程序，湘人的诙谐欢娱，亦由此可见。

　　三年过去，这场景仍令曾至贤记忆犹新：“很特别的号子，每次听了就感动，尤其是老制茶师的声音宏亮。”

　　曾至贤，台湾著名茶文化学者，年近花甲，爱茶成痴，三十多年来一直热衷于做同一件事—品茶著书。在台湾《中国时报》从业二十多年，大部分业余时间都在品鉴中国茶，走遍云南六大茶山，探访茶马古道的历史，写下两本茶书：《方圆之缘—深探紧压茶世界》和《打开茶箱的故事—台湾老茶店仔》。其在《方圆之缘—深探紧压茶世界》中率先提出千两茶是世界茶王，并于近年先后去过湖南五次，见证了黑茶逐年升温的过程。

　　在他看来，当普洱茶在一阵热闹后进入品饮常态，其他茶品开始受到热议甚至市场热捧。从茶的表现来看，如果说去年是福建的“金骏眉之年”，那么今年无疑是湖南的“黑茶之年”。

　　“比想像中还要迅速！”湖南黑茶的爆红让曾至贤感到吃惊。

　　黑茶当红

　　黑茶有多红？打开搜索引擎，键入“黑茶”，相关信息之多，涉及面之广，让人眼花。

　　与之相应的地面情况是，从北京、上海、山东、河北到广州，来自湖南的黑茶厂家抱团“圈地”，纷纷在各地的茶叶市场开设专卖店、展览厅。在广州茶博会、亚运会、上海世博会上，湖南黑茶出尽风头。在湖南，“安化黑茶”已被列入新兴产业发展规划。

　　在短短两年间，黑茶收藏者发现自己囤积的黑茶价格，已有200%以上的涨幅。而广东省个人收藏黑茶者，估计超过20万人。

　　“从2008年崭露头角，到2009年的腾空跃进，直接挺进2010年六大茶类的风云榜首，黑茶漂亮地完成了令人瞩目的三级跳。”某黑茶网站在2011年元旦如此描述黑茶。湖南黑茶俨然一匹茶界黑马，湖南俨然成了黑茶的惟一产地，“黑旋风”乍起，势不可挡。

　　“大陆经济起飞，有钱人较多呗！”曾至贤这样总结湖南黑茶市场火热的原因。

　　说起来，先于黑茶问世的普洱茶，也归属黑茶大类，因为产品独特，而从黑茶中独立出来。因此，谈论黑茶与普洱茶，已经淡化了专业语境。

　　和黄茶、红茶、白茶一样，黑茶是中国六大茶类中的一种，主要品种有湖南安化黑茶、湖北佬扁茶、四川边茶、广西六堡茶、云南普洱茶等。

　　黑茶属后发酵茶，是我国特有的茶类。北宋熙宁年间(公元1074年)，就有用绿毛茶做色变黑的记载。崇尚绿茶是中国人久有的饮茶之风，近年逐渐转向红茶和包括普洱茶在内的黑茶。因此绿茶产量最大，红茶次之，黑茶成为第三大茶类。过去，黑茶以边销为主，销往新疆、青海、甘肃、宁夏等省区，部分内销，少量外销。因此，用黑茶制成的紧压茶又称为边销茶。

　　“黑茶”一词最早见于《明会典·茶课》。明朝嘉靖三年(公元1524年)，明御使陈讲疏奏云：“商茶低伪，悉征黑茶……官商对分，官茶易马，商茶给卖。”

　　16世纪以前记载的黑茶，是四川由绿毛茶经做色后蒸压而成。湖南黑茶在四川黑茶之后，是在初制中做成。据《明史·食货志》记载：“神宗万历十三年……中茶易马，惟汉中保宁，而湖南产茶，其直贱，商人率越境私贩。”

　　16世纪未期，湖南黑茶兴起。湖南黑茶原产于安化，最早产于资江边的苞芷园，后转至资江沿岸的雅雀坪、黄沙坪、硒州、江南、小淹等地，以江南为集中地，品质则以高家溪和马溪最为著名。“茶市斯为最，人烟两岸稠。”可见当时安化茶业之盛。

　　而今，湖南黑茶产区已扩大到桃江、沅江、汉寿、宁乡、益阳和临湘等地。历史上最盛时期的黑毛茶产量，是光绪年间的年产14万—15万担。2010年，湖南黑茶年产5万吨，已经逼近普洱茶同年的产量。

　　黑茶之道

　　湖南黑茶很红，而“成名之路”十分眼熟。

　　即便“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湖南黑茶怎么也难逃“抄袭”普洱茶之嫌。有黑茶商家笑称：“普洱茶的最大功劳就是让人知道了不起眼的黑茶。”湖南黑茶的确在营销上走了捷径，而湖南人的“策”功也由此可见。

　　曾至贤则认为，湖南黑茶代表了黑茶的一种消费趋势，也是在跟普洱茶“拼市场”。

　　都强调越陈越香。熟悉普洱茶的人都知道，“越陈越香”是台湾茶人最早描述普洱茶特点的一个用语。经过多年的宣传和消费者的品饮，“越陈越香”被广泛认可接受。而湖南黑茶也宣传越陈越香：“大量的实验表明，黑茶在存放过程中，由于生物作用、自动氧化作用等综合因素的影响，茶叶的内含成分如生物碱、茶多酚、氨基酸、茶多糖等对人体有益物质发生一系列变化，从而使黑茶的品质、风味以及保健功效有显著的提高。”和普洱茶一样，湖南黑茶也讲究年份，强调是“能喝的古董”。至于具体到什么年份的黑茶品质最佳，目前还没有理出清晰而统一的脉络。

　　都玩收藏。因为越陈越香，湖南黑茶也被赋予了收藏价值，同时也降低了收藏门槛，说是与普洱茶相比，安化黑茶非常便宜，是茶叶投资的首选品种。去年，在纪念泾阳茯砖茶642周年暨茶文化论坛上，一块重2000克、保存50多年的茯砖茶售价99999元。而黑茶商家直指普洱茶：“黑茶是惟一值得收藏的茶。”“黑茶的收藏价值更大。”

　　都进入拍卖市场。湖南黑茶被赋予收藏品的特性，也和普洱茶一样进入了拍卖市场。一条无从查证的消息称：2010年年底，一块50年前的黑茶拍出了48万元的高价，仅广东一省的黑茶收藏者数量已超过20万。2010年11月，在上海世博会湖南馆整体拍卖会上，万两安化黑茶世博砖以278万元的高价拍出。但与普洱茶拍卖市场的成熟和市场化相比，湖南黑茶还处于起步阶段。

　　都宣传减肥、美容和健康。黑茶被比喻为“茶杯中的美容院”、“体内的清道夫”，类似的用语和普洱茶十分接近。黑茶中的某些成分被宣传有减肥、促进体内激素分泌、调节血糖含量、降低胆固醇、降血压等作用。

　　都搭上了古道。茶马古道是普洱茶厚重的人文历史背景，而湖南黑茶也和古道扯上了关系。湖南黑茶专家周奎介绍说，过去旺盛的“边销”需求在今安化县境内产生了官方的“茶马司”，安化遂成为“茶马互市”的主要茶叶生产基地。自此，“湘黑茶”由马帮携带，从湖南入四川，源源不断地沿茶马古道运往天山南北。而“茶马古道旅游”，也已在湖南各地做得风生水起。

　　都攻占广东市场。广东是全国普洱茶最大的集散地，辐射珠三角及全国市场，普洱茶爱好者众多。无独有偶，湖南黑茶也在广东抢占城池。在2010年广州茶博会上，湖南安化黑茶企业抱团参展。据称，黑茶企业代表“怡清源”目前在广东黑茶的专卖店已经超过千家，今年计划在全国增开300家黑茶专卖店。

　　都寻求产业化发展。普洱茶已经进入产业化，而随着黑茶的重新崛起，作为黑茶主要产地的湖南益阳，正在努力发展成为中国乃至世界的黑茶交易中心。中粮集团旗下的中国茶叶股份有限公司，早在2008年年初就宣布分期投资1亿人民币，在安化兴建2万吨黑茶加工项目，实现年产2万吨“中茶”牌黑茶系列产品、新增扩建10万亩黑茶原料基地、组建100个加盟连锁店的战略目标。与此对应的是，安化所在的益阳市也有庞大的黑茶发展计划。

　　也都开主题茶馆，也都建专门的博物馆，也都注重产地保护，加工工艺都被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甚至来源和传说都相差无几……

　　当然，湖南黑茶与普洱茶还是有很多不同。加工工艺之外，湖南黑茶采用的是中大叶种或中叶种，较为粗老，而普洱茶均以大叶种的嫩芽为原料，更耐泡，汤色口感更富于层次。湖南黑茶依据原料和形制不同分为“三尖”、“四砖”、“花卷”系列，名目分类也有别于“砖、饼、坨、散”的普洱茶。

　　试喝了一款1997年的茯砖，口感甜香。曾至贤说，“甜香”正是“金花香”和“菌香”，有别于普洱茶樟香、兰香、荷香的品饮描述。

　　黑茶推手

　　虽说湖南黑茶在营销上借鉴了普洱茶，但“黑旋风”绝不是空穴来风。普洱茶和湖南黑茶大热，与台湾茶人的推动皆不无关系。

　　1995年，台湾邓时海出版《普洱茶》一书，2004年在大陆推出之后，影响极大，被奉为现代“茶经”，而邓本人也被誉为“普洱茶王”。

　　而曾至贤之于湖南黑茶，如同邓时海之于普洱茶。

　　浸淫在台湾浓郁的茶文化氛围之中，曾至贤自然而然喜欢上了喝茶，偏爱老茶。因一片古董红印普洱，沾上了普洱茶。又因研究普洱，串连进“紧压茶”世界中。1990年，曾至贤喝到一支1953年的老千两茶，便一头扎进黑茶的世界里，潜心研究。

　　2001年，《方圆之缘——深探紧压茶世界》一书出版之时，普洱茶仍然沉寂，湖南黑茶如千两茶，更在故纸堆里。直到2003年，在日本静冈举办的世界绿茶博览会上，曾至贤在演讲中自掏腰包，请国内外茶专家学者、茶商一起共饮那支老千两茶，湖南黑茶才引起重视。

　　而后，曾至贤开始往返台湾和湖南，寻访当年制作千两茶的主人，参加黑茶文化节，如同黑茶教父。普洱茶市场相对冷清的2009年，湖南黑茶频频发力，很快风生水起。如果没有曾至贤的极力宣扬，湖南黑茶会不会一直籍籍无名？

　　有人戏称曾至贤是“中国茶叶的方向标”，这位茶人有着报人的敏锐，他说，铁观音独领风骚多年之后，红茶开始流行，而接下来大红的当属武夷岩茶。而这个秋天的台北，他仍是茶不离口，开始静心写作一部关于岩茶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