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校长的误会与被误会

　　马宇

　　北大校长周其凤，近日大约颇有点郁闷——他被人“误会”了。

　　本来是个很好的事情，周校长、周院士衣锦还乡，在母校长沙一中与师友学弟纵论古今、评点中外，说说北大说说自己，实乃人生一大快事，甚而比“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尤有过之。岂料却引发一起不大不小的风波：媒体说周校长批评美国教育“一塌糊涂”，“他们的每一任总统都不懂得尊重人”；而中国教育“很成功”，因为中国这些年“都在飞速发展”，“我们的国家在进步，靠的就是我们教育培养的人才”，大家都以为周校长全盘否定美国教育，美化中国教育，未免以偏概全，不是一所顶级学校校长应该说的话，批评声骤起。

　　据某网站“你如何看周其凤关于中美教育的判断”的调查，在截至12月27日中午4万多人的投票中，不赞成周校长美国教育一塌糊涂说法的占89.1%，认为中国近些年来教育不成功的占91.5%，认为周校长关于中美教育的判断“不讲基本事实盲目自大”的占72.9%，认为周校长作出如此判断的原因是“大学行政化使校长更像官员根本不懂教育”的占66.5%、“校长本人缺少人文素养难有先进的教育理念”的占21.4%。与以往批判美国往往会得到网友的叫好、力捧相反，反对声呈一边倒之势。

　　但周校长“委屈”了。后来的媒体报道修正版说，周校长的讲话近两个小时，其中只有很少一部分谈到中美教育，也没有全盘否定美国教育，实际上周校长还是很欣赏美国教育的，只是认为在培养世界公民方面，美国教育培养出的总统都把他们的价值观强加给别人，不懂得尊重人，在这方面的教育是“一塌糊涂的”——周校长遭遇了“标题党”，被“断章取义”了。可这种修正，似乎也没把周校长完全解脱出来，反而可能会让人产生新的“误解”：美国的价值观传播教育“一塌糊涂”，没有培养出合格的世界公民，那我们中国的教育在这方面就是合格的吗？还是说周校长在评论美国教育时说的是一个点，而评论中国教育则是说的整体？如此非对称对比也不合适吧？

　　无论如何，周其凤这个堂堂北大校长、美国麻省大学博士，还没有那么弱智，真的以为美国教育一塌糊涂、中国教育全面超越了美国教育。自然科学领域就不用说了吧，周校长还是中科院院士、化学部常委副主任，好歹有个化学家的头衔，自己也应该知道，就是在化学领域，中国与美国教育的差距吧？笔者上世纪80年代初在北大时曾经采访过两位化学系的老教授（应该是周校长的老师了），都是上世纪50年代从美国留学回国的，但学术研究主要成果居然还是在国外读博士时的。近些年中国化学领域的教学科研自然好了些，可到底有多少成果在国际上提得起来、足以压倒美国或者至少能够跟美国并肩的？再把生物、物理、数学等等全算上，差距只怕更大。社会科学领域就好比吗？北大最近60年来出过什么大家吗？哲学、文学、语言、历史、法律、经济……一个个数过去，有没有？不跟美国比了，跟我们自己比吧，跟北大60年以前比比看？现在北大的陈独秀、蔡元培、胡适、马寅初、钱玄同……在哪里？

　　所以，北大早就成了“留美预科班”，不但化学、生物等理科学生出国，连中文、考古等文科生能出国的都出国。所以，从教育的硬指标来说，周校长还不是像网友指责的那样“没有自知之明”，而是知道硬不起来，所以避硬就软，选了一个“世界公民”的角度。

　　可这个角度真的是一个更不好的角度。因为这又牵涉到价值观，可能还牵涉到意识形态、国际政治、普世价值之类更麻烦的事情，不好细说。就从人格、人文素质培养角度来说，我们目前的教育也不能说比美国成功吧？

　　笔者曾经写过两篇小文评论中国教育，一篇是《中国教育烂透了》，一篇是《烂透了的中国教育何去何从》，虽然没有做过深入、全面、严谨的中美教育比较，但总有些直观认识。在独立人格培养、创造性思维、知识传授等等教育的基本方面，周校长也不能否认美国教育吧？我国教育的弊端，周校长身在其中能不清楚？或许周校长也“误会”了中国教育。中国教育烂透了，也包括北大这所周校长所说的“错过了真的很亏”的“中国最好的大学”。

　　我实在不想再举例了。就让我们看看北大如今的领导班子吧。根据北大网站“领导机构”一栏，排列如下：

　　北大党委书记：朱善璐；校长：周其凤；常务副书记：张彦；常务副校长：吴志攀、柯杨；党委副书记：杨河、于鸿君、敖英芳；纪委书记：于鸿君（兼）；副校长：张彦（兼）、鞠传进 海闻、刘伟、李岩松、王恩哥；秘书长：杨开忠；总会计师：闫敏；研究生院院长：陈十一；校长助理：史守旭、张维迎、李晓明、朱星、李强、张宝岭、邓娅、程旭、黄桂田、马化祥；党委常委：朱善璐、周其凤、张彦、吴志攀、柯杨、杨河、于鸿君、敖英芳、鞠传进、刘伟、李岩松、王恩哥。

　　这就是“中国最好的大学”的领导班子。凡26员，洋洋洒洒，浩浩荡荡。我们看到的是什么？是一个副部级的权力机构，还是一所大学？是党政序列的副部级、司局级官员，还是大学的学者、教育家？这些领导们培养的，会是什么样的学生？会是具有独立人格、自由思想、科学精神、现代知识、创造思维的合格的中国公民、合格的世界公民吗？

　　作为北大的学生，多么怀念蔡先生、马先生那样的老校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