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说危机远未过去

　　王永利

　　[ 世界经济金融经过30年的高速发展，现在已经走过头了，金融危机爆发后已经进入重大调整期，有可能发生剧烈变化，当此之时全世界人民都要增强危机意识，做好过苦日子和爆发重大危机事件的准备 ]

　　借用美国两位学者Carwen M. Reinhart和Kenneth S. Rogoff在其合著的关于金融危机的书名——“这次（危机）不一样了”（《THIS TIME IS DIFFERENT》）来描述最新的金融危机，是非常恰当的。

　　从上世纪30年代的大萧条开始，每当遭遇金融或经济危机时，政府都很容易动用宽松货币政策和积极财政政策，即扩大货币投放进行救市。这似乎已成为应对危机的灵丹妙药和传世经典。但实际上这种做法是有条件的，是建立在急救之后经济能够得到恢复、实现由萧条到复苏再到高涨的发展预期的假定基础上的，并希望将应急措施产生的负面影响在发展中加以消化。

　　尽管在此次危机爆发之后全球已经投入巨额资金，但目前预期的增长目标却并没有实现，救市的假设条件似乎并不存在，而扩大货币投放的负面作用却在不断显现，危机远未过去。

　　让我们来看看可能刺激经济增长的各种因素吧：

　　（一）已有的救市措施没有实现预期目标，且其边际效益已经开始减弱，有的政策已经或即将到期，而推动新的更大的刺激政策的余地非常有限。

　　2008年底全球金融危机爆发之后，世界主要经济体采取了力度空前的联合救市行动，大量增加了货币投放，之后金融体系和经济形势急剧恶化的势头得到遏制，但目前局势却非常不容乐观。经济增长并没有出现较大反弹，社会就业持续萎靡，越来越多的国家面临严重通货膨胀或债务危机的压力，消费增长受到很大束缚。在这种情况下，继续推出扩张性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的余地几乎丧失，非常有限。

　　（二）技术创新和新的产业、新的市场（地理）开发。

　　经过新一轮全球化30年的大发展，目前世界经济发展的地区差距、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整体上的差距大大缩小，要开发新的地域市场余地不多，剩下的主要是非洲和南北两极，但由于种种原因，要依靠非洲和南北两极的快速发展来推动世界经济大的发展并彻底摆脱危机困扰，是非常难的。如果没有新的地域市场的开发，仅仅依靠新的技术创新和产业发展，余地和作用又是有限的，因为新的技术和产业的出现，往往会削弱甚至淘汰旧的技术和产业。从这一角度看，像美洲新大陆开发、社会主义阵营开放那样推动世界经济出现重大发展的机会，现在似乎非常渺茫。

　　（三）世界人口增长可能进入拐点，劳动力成本整体上呈现上升趋势，但社会福利水平可能止升回落，消费水平会受到制约。

　　世界人口已经从1970年的37亿增长到2010年的68亿，但总体趋势是，随着工业化、信息化的发展，生活节奏不断加快，生活压力不断加大，人口出生率相应地不断下降（这也是自然界自我保护的必然要求，是自然法则的魔力所在，否则，如果生产力不断提高，人口也不断增长，地球就会因无法承受而遭受毁灭），越来越多的国家特别是工业国家，面临人口负增长的考验和劳动力成本提升的压力。而随着人口增长的下降和城市化速度减缓，房地产和相关产业的发展就会受到抑制，长期以来经济衰退过后房地产及其相关产业通常发挥复苏重要推动力的作用就会受到削弱。

　　从发达国家的情况看，一方面，二战之后“婴儿潮”一代已开始进入退休年龄，养老开支不断加大，而新的出生率却呈现下降态势；另一方面，随着全球化的发展，发达国家原来经济金融雄霸全球，大量聚集全球财富的先发优势逐步削弱，有的竞争优势已经不再明显（到2010年发展中国家经济总量已经接近全球总量的50%，且发展速度明显高于发达国家），但建立在全球财富高度聚集基础上的高福利制度（高工资、优越的社会保障体系和医疗保障体系等）和巨额军备开支的习惯却没有得到相应调整，已经造成严重的财政赤字和政府债务负担，越来越多的国家甚至面临严重的债务危机，实际上已经难以为继。这种情况下，又势必要求发达国家控制政府开支、调整社会福利和军备开支。可见，如果没有深刻的社会改革，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发达国家的消费和经济增长都难以让人乐观。

　　从发展中国家的情况看，新兴经济体往往都以资源求发展，以廉价的原材料、劳动力和环境保护等吸引先进国家的资金和技术，以大量开发土地、矿产等自然资源扩大生产，往往表现为主要依靠投资和出口拉动保持增长。目前，随着发达国家消费和经济增长放缓，贸易保护主义抬头，新兴经济体的出口面临威胁。与此同时，其国内通货膨胀压力加大，资源和环境压力增大，劳动力成本结构性上升，新兴经济体赖以高速发展的诸多产业已经面临饱和甚至过剩的困境，原来的发展方式亟待转变，可持续发展的挑战严峻，经济增长可能明显减缓甚至有可能出现大的波动（硬着陆）。

　　总之，世界经济金融经过30年的高速发展，现在已经走过头了，金融危机爆发后已经进入重大调整期，有可能发生剧烈变化，当此之时全世界人民都要增强危机意识，做好过苦日子和爆发重大危机事件的准备：在相当长时间内，经济金融都可能陷入低迷，表现为全球性紧缩乃至滞胀，控制不好甚至可能爆发新的更加严峻的全球性金融危机或经济危机。

　　在这种状态下，国内和国际矛盾都可能严重激化甚至引发极端事件。对此，需要有良知、负责任（对当今世界负责，对子孙后代负责）的政治家、专家学者、媒体等做出客观的分析和正确的引导，不能过度追求本集团、本地区、本国的利益，而要切实加强全球合作，为战胜全世界面临的共同挑战而付出最大努力。

　　（作者系中国银行副行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