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楼后事：铁岭警界窝案调查

　　王峰

　　 鹰楼前已没有了鹰。

　　 在铁岭市，说出“鹰楼”，出租车司机能准确地将乘客载到这里。

　　 鹰楼曾是铁岭市公安局的办公楼，它当时的主人和设计者是时任铁岭市公安局局长王立军，这座欧式小楼还获得了辽宁省美化设计优质工程奖。

　　 鹰楼以楼前的雄鹰雕塑得名，2003年5月王立军离任后，先是雕塑中雄鹰背后的两杆枪没了，再后来，雄鹰也被搬走了。

　　 2006年7月，铁岭市公安局搬进了新的办公楼公安大厦。其时，铁岭市公安局是在前局长谷凤杰治下，但也正是这座办公大楼的建设爆出谷凤杰的巨额贪腐案。

　　 2011年5月6日下午3点，谷凤杰被从这座大楼带走，当晚即被宣布“双规”。本报记者从铁岭市公安局内部人士处证实，谷案并非孤案，先后落马者还有原铁岭市公安局两名副局长富晓东、赵铁星，铁岭市公安局经侦支队队长王峰、原铁岭县公安局局长谷俊利、原市公安局交警支队驾管科政委李昨非等人。

　　 迅速审结的窝案

　　 谷凤杰被带走的细节至今有人记得。

　　 2011年5月6日下午3点，谷凤杰正在公安大厦参加会议，纪委人员没有乘电梯，而是走楼梯进入会场将其带走。当晚，铁岭市公安局内部即得知谷被“双规”。

　　 有了解谷凤杰案庭审内容的公安系统人士称，谷凤杰的主要经济问题出在建造公安大厦时的贪贿上，受贿金额为数千万元。

　　 但该案的庭审和宣判显得异常神秘，找不到任何公开信息印证。本报记者向相关法院询问此案的判决结果，法院政治部负责人回复称查无此案。

　　 本报记者证实，谷凤杰、富晓东等6名官员的司法进程有一些相似之处，其都在短时间内被法院判决，除了李昨非（铁岭中院审理）之外其余5人皆为异地审理，且都没有任何官方通报。内部人士称，窝案涉及的基本都是“经济问题”。

　　 几人中，富晓东的审理时间最长，前后约9个月时间，其辩护律师以不方便为由婉拒了采访。

　　 铁岭市公安局内部人士告诉记者，铁岭市公安局窝案堪称地震，除上述多名领导人员“落马”外，出事者还包括部分公安系统低级别干部。

　　 去年10月27日，铁岭市第六届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二十一次会议免去了谷凤杰的铁岭市公安局局长职务。铁岭市人民政府官网“市政府领导名单”中，谷凤杰也早已不在副市长名单之列。

　　 6名“落马”者中，铁岭市公安局经侦支队队长王峰被以赌博罪判刑3年，知情者称其是因为曾陪同原铁岭市公安局副局长富晓东到澳门赌博。

　　 富晓东同样嗜赌，其上世纪90年代以转业兵身份进入铁岭市公安系统，其父为铁岭市某区领导，知情者称其仕途可谓平稳顺利，且其家境殷实，“他家在内蒙古有一座煤矿。但富晓东在澳门豪赌输掉了好几千万。”

　　 知情者称，李昨非尽管级别不高，但其所在的交警支队是公安系统“肥差”，其涉案金额巨大。

　　 谷凤杰等人“落马”后，原铁岭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李云波升任局长，李云波为谷凤杰任局长期间外地交流而来，至于其他“落马”者的空缺，则由铁岭市公安局内部提任。

　　 内部人士称，尽管谷凤杰窝案已过去时间不短，但对铁岭市公安系统的震动仍未消除。

　　 2011年铁岭官场震动颇大，原常务副市长袁卫亮溺水死亡，官方通报称其死亡原因为患抑郁症。内部人称袁卫亮与谷凤杰“关系很好”，但与谷凤杰案无涉。

　　 窝案发生后，铁岭市公安系统开展了以思想、作风和纪律教育为主要内容的三整顿教育活动，去年6月13日下午，铁岭市政法委书记李德俊到公安局调研时特别强调，要强化队伍的整体素质建设水平。

　　 刑侦往事

　　 谷凤杰生于1954年，其仕途只在抚顺与铁岭两地发展。同其前任王立军一样，谷凤杰拥有丰富的基层工作经验。他从抚顺市一个乡镇电影放映员做起，先后做到了副镇长、副书记，直至镇长、书记。

　　 2003年时，辽宁全省公安局长大轮换，王立军调任锦州市公安局长，时任抚顺市经济开发区管委会主任的谷凤杰就任铁岭市公安局长。

　　 两人不同的是，王立军在警界摸爬滚打了近20年，而谷凤杰此前从未有过公安系统工作经验，以至于谷凤杰赴任前，辽宁省公安厅领导与其谈话时问他“有没有信心”？

　　 这样的担心不可谓多余。

　　 作为一个300万人口的中小城市，铁岭当时平均每年发生刑事案件4000余起，抓捕犯罪嫌疑人近4000人，治安处罚1万余人。公安局长的压力可见一斑。

　　 谷凤杰亦倾注精力于刑案侦破。

　　 2008年1月24日至6月10日，在沈阳市、铁岭市和吉林省辽源市连续发生11起入室抢劫、强奸、杀人案件，造成5人死亡、8人被强奸猥亵。

　　 此案最早案发铁岭，辽宁省为此成立“二号公案”指挥部，用了110天将此案侦破。为此，谷凤杰担任副指挥长的指挥部被辽宁省政府记集体一等功。

　　 到了2006年，铁岭市共发生刑事案件2019起，同比下降22.4%，受理治安案件1890起，同比下降28.4%，万人犯罪率仅为6.7，为辽宁省各市最低。

　　 谷凤杰治下，大搞“阳光警务”活动，其中一项任务即为社会弱势群体、“两劳”释解人员、失足青少年服务的“阳光帮扶”。

　　 2008年3月，央视《法治在线》曾报道，铁岭市总共有5000多个两劳失业人员的孩子正在接受阳光警务的温暖，数百个警察扮演的“代理爸爸正在为那些不幸的家庭送去阳光”。

　　 警务改革

　　 谷凤杰任上最重要的政绩，是在公安机关“三基”工程（抓基层、打基础、苦练基本功）为代表的警务改革方面取得的。

　　 铁岭市先后被公安部认定为全国公安机关“三基”工程建设典型示范市和全国十佳警务战略市，时任公安部长周永康为此曾到铁岭市调研考察。

　　 2008年时，谷凤杰因此项成绩被中国刑警学院聘为客座教授。

　　 在铁岭市公安的“三基”工程中，进行了大量的基础设施建设。铁岭市完成了88个派出所的新建扩建工程，使全市106个派出所从外观形象到内部结构功能全部达到了公安部的要求。

　　 铁岭市在城区设立519个监控器，基本实现了城区无缝覆盖。然而，此项工作“仅投资就达数千万元，公安机关是无力斥巨资开工上马的”，谷凤杰2006年时撰文称，“对此，我们通过市场化运作，以客户的需求换来网通公司对市场的开发，最后实现以每年70万元的固定财政支出，赢得通讯公司5000万元的一次性巨额投人”。

　　 此种转换被认为是在公安经费紧张情况下的巧妙应对。“这其实就是以租代买，比如卖100块一个的摄像头，每年花200块租”，铁岭市公安局内部人士告诉记者，“这其中存在较大的个人牟利空间”。

　　 至于公安系统经费紧张，亦有不同看法。“公安局长的财权实际比财政局长还大”，这名铁岭市公安局内部人士称。“比如办案查获的赃款、治安罚款、交警罚款等等，这些钱没有受到有效监管，处置随意性太大”，他说，“铁岭市公安局每年这部分收入能达到2亿元”。

　　 谷凤杰在2006年曾撰文称，“‘三基’工程建设以来，铁岭公安共投人资金2.678亿元”。

　　 谷凤杰最重要的改革，是将铁岭市城区的公安系统从三级管理变为二级管理。在市区，这一改革打破了公安机构设置与行政区划层层对应的模式，取消城区分局，重新组建了五个“大派出所”。在县区，则从调整警力布局着手，每个农村派出所警力均达到了5人以上，并在有条件的地区成立了中心派出所。

　　 这一将警力下沉基层改革备受关注。“以前派出所没有什么工作能力，现在有能力办案了。”铁岭市一名公安民警说。

　　 “经过这样的改革原来的倒金字塔彻底正了过来，后勤警力的比率由原来的17.3%下降到2.2%。更多的经费和装备得以向基层倾斜”，2008年3月，央视《法治在线》报道称。

　　 但这一改革也带来了公安队伍的大扩容。两级管理强化了社区警务室建设，每个社区警力达到了2一5人。改革后，“铁岭市公安系统编制增加了30%，共有万余名民警，这还不包括2000名左右的‘临时工’”，内部人士称。

　　 被“双规”前一个月，谷凤杰最后一次公开出现在基层民警面前。据媒体报道，2011年3月15日中午，谷凤杰来到工人分局食堂，了解基层民警工作生活的实际情况，并和民警一起就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