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型中的日本：困难与活力

　　陈言

　　初看日本，东北地区大地震后留下的伤痕依旧历历在目。东京电力公司福岛核电站残缺的机组厂房，很容易让人想起广岛遭美军原子弹攻击后留下的标志性建筑物上的半圆形屋顶。在地震中倒下或者被破坏的并不止这些，电视、半导体企业的巨额亏损，高升的日元汇率，巨额的国家财政赤字，一直未能有效行使政权的民主党内阁，让日本处于重重困难之中。

　　二战结束时，日本大部分工业城市已经被炸为平地，但不到十年时间，日本便进入经济高速发展期。

　　2011年的地震，只是让东北部地区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害，虽然受害面积很大，但灾区在日本经济总量中所占的比率不会超过2%，日本经济本身并未受到严重打击。核电事故的影响虽然更大一些，但日本即便没有核电站，其保有的火力发电能力，也能够应对经济上的能源需求。

　　我们更多看到的是，日本国家、企业现在处于新的转型中。如果说二战的结束让日本从军国主义走向民主主义的话，那么这次地震核电事故也许是让日本国家从大量生产、大量消费（大量出口）的经济发展模式，向智慧环保的新经济发展模式转型的一个重要契机。日本也只有进入到了这种新模式中，才能长期平稳富足。

　　“大量生产”已经过时

　　随着中俄印巴南非等金砖国家的出现，大量消费成为世界上一个新的热潮，而且消费热潮能维持数年。但是世界上最重要的生产消费品的国家——日本，却在此次大潮中远远地落后了。

　　2012年3月，日本家电企业的财年预报显示，松下公司亏损7800亿日元、夏普亏损2900亿日元，其他公司如索尼亏损2200亿日元、NEC亏损1000亿日元；汽车企业中，马自达亏损1000亿日元。丰田、本田等企业的营业利润也大大下滑。而与此相对，韩国在电子产品方面、美国在汽车销售方面的恢复却成绩斐然，美国苹果公司甚至在这几年开发出像iPhone、iPad这样风靡世界的产品。但这些却与日本企业几乎无缘。

　　不能简单地把罪过全往地震、核电事故、泰国洪水、日元升值上推。生产大量消费品带来消费革命的日本经济发展模式，在地震到来前后已经走到了尽头，那些日本企业并不会因为没有地震就能维持盈利。

　　东电的福岛核电站是在炉龄行将到期，本该寿终正寝的时候，遭遇了这次与前苏联切尔诺贝利事故一样的惨重事故。为大量生产、大量消费提供大量电力的核电站，在发生事故后，需要重新审视：不仅东电要停工，到了2012年4月，日本所有核电站必然都会停止运行。

　　虽然日本并没有严重的电力不足现象，但是人们明显地看到，过去六十余年日本一心进行的大量生产，民众全力追求的大量消费，在地震到来前后，已经走过了其历史阶段。消费充余的日本，无须再添更多的消费品，用更多的能源了。日本国内电器产品市场不振，汽车市场冷淡，反映的其实也是这个问题。

　　长期保守导致长年失落

　　在政治上进行改革的热情，已经随着民主党政权诸多失误而远去。

　　日本国民把对执政54年的自民党的失望，以及对年轻的民主党政权的不安，转为对日本政治的不信任。野田政权在外交上延续的是自民党时代的日美同盟路线，在日本国内80%左右的民众对中国感到厌恶的时候，野田政权推行了孤立中国的价值观外交路线；一些日本地方政府中的政治明星，也以制造中日矛盾来增加曝光率。在日本经济发展模式就要转型的时候，本该先行一步的政治外交，却大大地落后于经济，拉开了日本与亚洲国家之间的距离。今后日本政治还将用较长的时间去调整其对外关系。

　　从生产技术层面看，日本早在上个世纪80年代已经开始去东南亚、中国投资，国际化步伐迈得很早很快，但是日本未能在进入21世纪后延续其领先地位。

　　其中比较大的原因是，生产技术发生了变化。日本实行的是企业内部、集团内部的技术封闭体制。厂家各自为战，零部件不具备通用性。日本企业的内部竞争，在过去磨练出了大量著名企业，但在全球化的竞争中，太过激烈的竞争，让所有厂家的市场占有率都不高，而且让日本企业自己消耗掉体力，研发投资很大，收效却很小。特别在民众消费品中开发出数码录像机、单反数码相机以后，其他方面的开发基本枯竭，而且这种状况延续了十余年。

　　稳定社会让日本活力再现

　　与1945年战后日本相比，今天的日本民间存有相当于日本三年GDP的1400万亿日元，稳定而富足，这显示日本有足够的体力建造一个新的日本。

　　日本大企业的国际化比率大都超过了50%，它们已经走完在日本国内生产，将产品销售到国外的阶段。在中国，私营企业亏损1000亿元人民币，那是不可想象的事，但在日本，企业能尽可能挽回损失并继续发展。2009年，日立公司亏损7880亿日元，从亏损程度上看，比现在的松下要高出不少，但2011年日立已经单年获利2000亿日元，企业并没有因此消沉。

　　日本企业的活力源自日本社会具有大量的技术积累，在社会基础设施（铁路、市政、电力、医疗装备等）方面有强大的制造、组装及维修保养能力。在节能环保方面更具备世界最多的专利。通过开放其在社会基础设施及节能环保方面的技术，与其他国家的政府、企业进行合作，日本企业今后能够在较长的时间内保持良好的经营状态。

　　从社会层面看，所有国民都参加了健康保险、养老保险，有正式工作的人还有失业保险。在美国市民上街抗议富人愈富、欧洲市民抗议政府削减福利费用的时候，日本社会则一直非常平稳。

　　稳定的社会让日本有能力去建设一个新的充满活力的国家。

　　作者系日本企业（中国）研究院执行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