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富汗，中南亚安全之殇

　　傅小强

　　 美国在阿富汗的反恐战争已经历两任总统十年时间。对比今昔十年，阿富汗问题依旧一团乱麻，仍是中南亚地区和中国身边的一颗定时炸弹。最近连续发生的美军焚烧《古兰经》和美国大兵枪杀阿富汗平民事件，反映出美国在阿富汗面临的困境和阿富汗未来困境。随着美国逐步从阿富汗撤军和减少对阿富汗的战略投入，阿富汗有可能进入新一轮动荡轮回。

　　 脱缰的阿富汗局势

　　 去年5月击毙拉登后，美国开始重新评估阿富汗战场形势，并以此为契机全面调整反恐战略。军事上，美国在国际金融经济危机的冲击下，要从阿富汗减轻战争负担，已明确将反恐重点由“境外打恐”收缩为“域内防恐”，不再将阿富汗作为优先的反恐战场，列出2014年底前从阿富汗撤出战斗性部队的时间表，将更多的安全责任转交阿富汗当局。外交上，美国加强了国际努力，举办阿富汗问题国际会议，提出了“新丝绸之路”计划，忽悠国际社会和阿富汗邻近国家作出更大贡献，以改变阿富汗政府依赖美国的局面。策略上，美国一改过去将塔利班与“基地”组织等同视之的做法，释放关押的部分塔利班高官，并在卡塔尔建立塔利班办事处，以方便美国与之秘密谈判。事实上，美国已承认未来的阿富汗政权，不可能长时间将塔利班拒之门外。

　　 尽管一年来美国做出了很多姿态和努力，阿富汗局势仍在朝着失控的方向演变，未来局势令人担忧。阿富汗民众反美情结高涨，可能打乱美国拟定的如意算盘。根据美国的战略设想，最好的局面是与塔利班达成默契或吸引其参与未来的政权，培训和加强阿富汗安全力量，使阿富汗政权有能力控制局面，不至于在美国撤军后崩盘，而美国也能通过签订条约确保十年反恐所获得的既得战略利益。然而，反美浪潮一旦失控，不仅与塔利班的接触努力会付诸东流，现在的阿富汗政权鉴于民意，也难以在美阿战略伙伴关系协定上签字。

　　 阿富汗地处地缘要冲，未来形势发展已非美国所能掌控。一方面，美国已不愿向阿富汗过度投资。过去十年，美国每年在阿富汗的军费开支高达1000多亿美元，而阿富汗每年的GDP才100多亿美元，投入产出严重不成比例。要想维持阿富汗政府和安全部队正常运转，今后几年美国至少每年要投入80亿美元，现在美国根本不想拿出这么多。另一方面，阿富汗军队和警察派系林立，一旦美国这一金主不再，很可能重新陷入内乱和军阀混战的深渊，恐怖和极端势力有卷土重来的危险。

　　 阿富汗乱局的历史轮回

　　 十年前的波恩会议解决了塔利班登台的政权更替问题，但却没有解决阿富汗的安全和重建问题。十年一轮回，今天的波恩会议又为阿富汗规划了“十年转型期”，这一美好愿望如果没有某些国家的诚意和足够投入，恐怕也只能停留在蓝图上。

　　 1979年苏联入侵以来，阿富汗已经历32年的战火和内乱。长期战乱造成阿富汗满目疮痍、民生凋敝、百废待兴，正常的国民经济早已为毒品献经济所侵蚀，两代人沦为战乱的牺牲品。

　　 积弱积贫的阿富汗人民，已难以独自担当阿富汗重建的重任。对阿富汗而言，重建需要安全的国内环境、稳定的中央政权、和睦的民族关系和健康的经济肌体，恢复阿富汗自身的造血功能是关键所在。任何外部资助和支持，如果脱离了尊重阿富汗主权、独立的前提，脱离了阿富汗自身的国情和社情，脱离了阿富汗人民的积极参与，恐怕也难以奏效。

　　 过去十年，美国虽然在发动阿富汗反恐战争时就提出了国际社会全面介入阿富汗重建，但实际上是重反恐、轻重建，重视了美国的反恐和地区利益，忽视阿富汗的安全和重建需要。过去十年，国际社会对阿援助在军事行动上的花销令人瞠目结舌，而对其经济恢复则不闻不问，西方对阿富汗杯水车薪的重建援助，与在阿富汗的军事投入形成了巨大反差。世界银行11月发布的报告显示，十年来美国在阿富汗已投入4440亿美元，但这些开销大部分用于购买军事设备和驻阿美军薪金，用于阿富汗国内建设上的资金不足10%。2001年12月阿富汗和平进程开始以来，国际社会承诺向阿富汗提供的300亿美元援助，迄今为止仍有近百亿美元尚未到位。美国击毙拉登后，顺势收缩反恐战线，确立了2014年撤出战斗部队的目标，如今又提出“十年转型期”，全力加紧帮助阿富汗训练军队和警察。然而，这种以安全和军事为重心的重建，如果不辅之以经济、教育、社会、就业等方面的全面重建，恐怕也难以成功。

　　 十年反恐，虽然取得了一定成效，但同时也使阿富汗问题和地区形势更加复杂。从历史上看，阿富汗地缘位置特殊，任何超级大国的介入，均容易引发复杂的地缘政治问题，并使阿富汗人民成为真正的受害者。十年来，美国在推动阿富汗反恐战争的同时，也在谋取中南亚地区主导权，从小布什政府的“大中亚计划”到奥巴马政府的“新阿巴战略”和“新丝绸之路计划”，再到美国在阿富汗实际上的长期军事存在，无不掺杂了美国的一己私利。在某种程度上，过去阿富汗塔利班极端政权兴起和“基地”势力乘乱而入，是美国在冷战结束后对阿富汗的长期忽视所致。而现在，过度强调军

　　 事手段的反恐方式，已造成2万多名阿富汗平民死亡，滥用武力已导致巴阿地区反美主义盛行，极端和恐怖分子滋生土壤难以根除，美国自身也已成为阿富汗问题的重要部分。

　　 解铃还需系铃人，美国应该真正负起责任来，汲取前车之鉴，真正为阿富汗结束战乱和十年转型着想，多做有益于阿富汗人民福祉和有利于地区安全的事情。

　　 阿富汗局势恶化影响近邻

　　 阿富汗安全形势恶化，对中南亚地区和中国西北边疆的稳定与安全构成严重威胁：自阿富汗过境中亚和流入中国的毒品贩运有增无减；阿富汗的武器流失和非法武器贩卖出现上升势头；地区三股势力再度活跃，乌伊运等恐怖极端组织回流中亚，并新生的恐怖组织。在阿富汗北部恐怖分子培训营地不断涌现，这些人分别来自北高加索、中亚和中国新疆地区。在阿富汗的一些地方省区，从几十人到数百人的新的武装人员培训中心接连出现。2011年，集结在阿富汗北部的伊扎布特、乌伊运等恐怖组织的活动明显增多。在美国宣布2014年之前从阿富汗大规模撤军的背景下，邻近阿富汗的中南亚地区面临的安全挑战空前严峻。

　　 阿富汗如果出现严重动乱，对中国和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的直接威胁主要体现在以下三方面。

　　 首先，直接威胁中亚地区和中国西部的稳定和发展，特别是新疆的安全。阿富汗动荡和巴基斯坦不稳，将使两国的某些部落地区进一步塔利班化，使“乌兹别克斯坦伊斯兰运动”、“东突厥斯坦伊斯兰运动”等恐怖组织能重建、发展其在那里的基地，另一极端组织“伊扎布特”则可获得扩展势力的有利时机。这样，它们就会进一步煽动中亚的民族、宗教极端主义，挑动民族、宗教冲突，并对中国和上合成员国实施恐怖攻击。

　　 其次，直接威胁中国和上合的能源安全。有关各方都在为使中东和里海地区的油气通过阿巴输往中国、印度，并到达其它东亚和南亚国家而努力，这将大大缩短欧亚大陆腹地的油气资源通向中国和亚太地区的运输距离，但阿巴动乱愈演愈烈使这方面的努力和希望日趋渺茫。更严重的是，阿巴动乱的蔓延还将对中亚通向中国的油气管道，包括中哈输油管道和刚刚开通的土乌哈中输气管道形成严重威胁。当然，目前美国推出的“新丝绸之路”战略，准备建设经土库曼、阿富汗、巴基斯坦到印度的天然气管线，则使这一问题更加复杂。

　　 再次，直接威胁中国和上合成员国在该地区的人员和企业安全。长期以来，中国与巴基斯坦之间存在着紧密的政治、经济、军事合作。近年来，中国也已成为阿富汗的最大投资国，成千上万的中国工人和技术人员正在阿富汗修桥筑路。阿巴如动乱，必然严重威胁中国在那里的投资和人员的安全。近年来，中国利益在巴阿受到袭击的情况屡见不鲜。

　　 有鉴于此，阿富汗稳定直接关系到上海合作组织中亚成员国的切身利益，关系到上海合作组织的发展，也关系到中国西部、俄罗斯南部的安全，关系到地区战略安全格局。因此，解决阿富汗问题、维护地区安全，已成为中俄地区战略协作和上合组织面临的迫切任务，应该加强中俄沟通，注重发挥上合组织在解决阿富汗问题上的作用，深化上合组织框架内的安全合作和经济合作，共同应对美国撤军后可能出现的失控局面。（作者系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反恐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