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元长期贬值的必然性

　　杨昕韵

　　“从逻辑的角度来看，在日本制造是不合理的。”——这是丰田章男在去年6月说的一句话。当时日元大幅升值已经给丰田汽车的国内业务重组带来了沉重的资金成本压力。

　　自今年2月彻底改变货币政策之后，日本央行在4月27日再次加大了量化宽松力度。近期各机构都已基本确认了日元的短期贬值趋势，但对其中长期是否会持续贬值，多数分析师仍持保留态度。甚至有人认为，日本央行近期的量化宽松动作只能被看作孤立事件。

　　导致一部分人抱持这种看法的原因是2001年日本央行也曾推出过量化宽松政策，以应对国内经济的持续下滑和投资衰退，而且这一政策持续到了2006年。但随着货币政策改变，日元从2007年开始一路升到去年底的75左右。还有一些人认为，日元作为全球套息交易的主要货币，日本央行无法与全球资金抗衡，而且日元涨跌根本不是日本说了算。

　　人们对1985年的《广场协议》记忆深刻。日元此后的大幅升值导致1990年出现严重的资产泡沫，并使日本在泡沫破灭后随即步入“失去的十年”。但另一个事实似乎被忽略了：事实上日元升值的真正开端是在1971年。从那时到1978年之间，1美元兑日元从360开始一路狂奔至176附近。所以从1971年起的40年里，日元相对美元的升值幅度累计达到了80%——这才是到去年底为止完整的日元升值故事。

　　你也许会问，过去40年都挺过来了，为什么现在日本企业开始喊活不下去了呢？

　　领土狭小、人口众多、资源贫瘠、耕地匮乏——这是战后的日本不得不面对的现状。针对自身特点，日本提出以制造业立国、以出口导向为主的经济发展规划。这也是日本人认为失去制造业的日本将无所依靠的原因。

　　企业对于技术执着追求、教育打造高素质人才、引入西方先进的管理方式，日本制造业在这些基础上不断提高自身的生产效率，再加上产品质量的口碑，使日本制造得以畅销全球。战后的日本经济正是在以制造业为龙头的产业带动下才实现了快速成长，并最终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尽管日元持续升值引发人力成本增加、工厂迁移到海外导致产业空洞化，但日本企业长期重视技术所积累的优势依旧存在，加上其他国家远低于日本的人工成本，日本企业多年来巨额海外投资的收益丰厚并源源不断地流回日本。

　　这些因素才是支持日元持续升值40年的根本。哪怕经历了资产泡沫破灭的后果，建立在制造业基础上的日本经济依然相对稳定，也使日元在全球经济动荡时成为理想的避险货币。有坚实的制造业作为后盾，也正是日本国债已经占GDP的229%而依然能被市场尤其是其国民所接受的缘由。

　　但相对优势总有被耗尽的一天。长期升值导致日本制造业的竞争力下降，其他国家尤其是中国、韩国等国家制造业的崛起，触及了支撑日本经济和日元汇价的根基，也成为日元必须贬值的根本原因。

　　从第一次工业革命、第二次工业革命到现在的信息产业革命，管理革新与科技发展所呈现的规律是突破加长期逐步发展，即突破时大幅提高、长期发展阶段则逐步提升，这也是后发国家在某个阶段内能赶超发达国家的原因。

　　随着中国等后发国家教育水平的提高，以技术密集型企业来逐步替代劳动密集型企业已成必然趋势，制造业战略转型开始启动。尽管在生产效率与技术投入上依然与日本企业存在差距，但人工成本的优势和本土企业日益重视自身品牌的发展，都对日本企业形成威胁。对日本企业而言，后发国家的企业生产效率提升潜力更大、优势更明显。至于已经提前一步启动的韩国企业，在三星利润创纪录的同时，我们也已经看到索尼、夏普、松下等日本企业的巨额亏损和尔必达的破产倒闭。

　　也许有些人对于日本制造业对其整体经济的影响仍有疑问。目前发达国家第三产业约占GDP比重的60%。但从直观上第三产业可划分为两个类型：一类是提高社会效率，如物流行业提高了整个社会商品流动的效率，金融行业通过企业上市扩张市场份额来提升整个行业的效率；另一类则对社会财富再分配，如娱乐、旅游、动漫等行业满足人类的不同精神需求，把已创造的财富进行再分配。无论哪种类型的第三产业都是依附在强而有力的第一和第二产业基础上的，更何况对于第三产业已经非常发达的日本来说，提升潜力也很有限。

　　日本还要面对一个人口老龄化的现实。如果生产效率能不断大幅提升，更少的人口完全可以供养更多的老人。但前文已经提到，日本企业的提升潜力已非常有限，因此老龄化成为了一个严重问题。同样面临老龄化的后发国家，生产效率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只要转型成功就能找到解决问题的较好出路。

　　日本国债总量已经过高，没有财政空间再来刺激经济增长，只有货币政策才能促使日元加速贬值。只要国债的增幅小于经济增幅，国债占GDP的总量就会逐步下降，经济增长带动的政府收入增加也能逐步提升偿还债务的能力。

　　货币政策必须以循序渐进的方式持续推行，并给予2~3年的时间才能显现出效果。

　　日本央行突然转变的货币政策看似偶然其实必然，并且可以预见还会有一系列后续动作，目前的举动只是在短期内加快了日元贬值的速度。

　　与其说日元贬值是因为国内经济增长乏力，还不如说是日本制造业竞争力下降的必然结果。

　　（作者系第一财经频道驻香港记者）